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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拈了個蜜餞吃,三姑娘看向陳姑太,直接道,“我是個急脾氣,若不把事說清楚,怕不能安心吃東西。”
陳姑丈笑呵呵地,“我年輕時也是這樣的心直口快。”竟是懷念青春的惆悵口吻,聽得何子衿一噁心。
三姑娘開門見山,道,“我願意勸陳志回心轉意,至於姑祖父年些來這些手段,也請姑祖父不要再用了。不知姑祖父意下如何?”
陳姑丈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他摸一摸下巴上花白的鬍鬚,笑呵呵的看向三姑娘,問,“阿志就這般不入你的眼?”
“陳表兄對我一無所知,談何喜歡不喜歡?我們攏共也沒說過五句話,倘我貌若無鹽,想來他也不會看上我?他有姑祖父這樣的人護著,一帆風順慣了的,他在我這兒碰了壁,你們越是不同意,他越是執拗,越是執拗,便越覺著自己一往情深。他喜歡的人,不過是他意想出來的,並不是我。”三姑娘道,“破了他這迷障,他自然便能明白。”
陳姑丈嘆口氣,“兒孫皆是債,半點不由人。阿志念了多年書,卻是不如你明白。”
三姑娘雖極厭煩陳家,卻是不想與陳姑丈翻臉,不然她就把事告訴何老娘了。陳姑丈混到現在,不是好相與的,三姑娘維持著彼此的顏面,客氣道,“陳表兄是念書的人,自不與我相同。”
長孫執拗到現在,陳姑丈都能應了三姑娘這門親事。三姑娘不樂意,他還能使出諸多手段。便是不想再叫長孫為三姑娘這般耽擱了,當然,解鈴還須繫鈴人,此事雖與三姑娘無干,到底長孫迷戀的是三姑娘。倘長孫能迷途知返,那是再好不過。陳姑丈是生意人,不到萬不得已,也不願意去得罪人。尤其自己手段給這丫頭知道了,他與何家是實在親戚,而且,手段施在暗處,就是陳姑丈不想與何家翻臉的證明。若能勸醒長孫,實則兩全其美,陳姑丈沒理由拒絕。陳姑丈嘿嘿一笑,他人雖渣,卻是個心下透亮的渣,道,“這人呢,只會念書沒用,如我只會汲汲營營也不好。我先時急著阿志的事兒,手段不甚光明,你們小姑娘別與我這老頭子計較才好。我這一把年紀,糊塗些也是有的。”
何子衿剝個南瓜子,道,“哪兒能呢,您其實是我家的恩人哪,要不是您施以手段,誰知道王大娘是這種人品呢?要不是您買通李桂圓,我們也不能知道她是個小人,是不是?”
阿姑丈聽此等妙語,不禁哈哈大笑,不以為恥,反樂,“這是在罵我?”
何子衿湊過去拽他鬍子,眉眼彎彎的一笑,露出兩顆小虎牙,小小臉兒上已有宜喜宜嗔之相,“罵早背地裡罵過了,您老這把年紀,待這事兒了了,以後再出這種招術,我可就要跟姑祖母告狀了。”
陳姑丈當真是能屈能伸的奇人,他先救下自己的鬍子,道,“不會不會。我若還有半點兒法子,也不有使這種手段哪。實在阿志叫人愁,三丫頭是瞧不上他,倘三丫頭瞧得上,咱們做成親,我也只有高興的。”陳姑丈底層出身,自己摸爬滾打到現在,他自然是想給長孫說一門可借力的岳家,但現在瞧著三姑娘亦是能幹的性子,這樣的孫媳婦娶家來也能旺家。只是長孫的性子,怕是降不住三姑娘。再說,人家也沒瞧上他家長孫。對於這個,陳姑丈倒沒覺著啥,瞧不上就瞧不上唄,長孫折騰到現在,他也有些瞧不上了。
三姑娘笑笑,“實難高攀。”
“我倒想叫你高攀來著,怕你心裡不樂意。”陳姑丈道,“可有用我幫忙的地方,只管說?”
三姑娘道,“介時恐怕在唐突長輩。”
陳姑丈一擺手,“無妨,只要法子有用就成。”
把事情說完,與這無恥的老傢伙也沒什麼共同語言,兩人便起身告辭。陳姑丈是場面兒上的人,已命人包好果子蜜餞給她們拿回去吃,還道,“待事成,必有重謝。”
何子衿笑,“成,聽說姑祖父素來大方,就看有多重的重謝了。”
陳姑丈笑,“你可不像你爹。”
何子衿笑,“還是您老眼神兒好,見過我的都說我像我舅舅。”也別欺人太甚,真當他家沒人了。
陳姑丈依舊是呵呵的笑,何子衿也不再針鋒相對,道,“今兒晚上我們跟祖母透個信兒,想來祖母要同姑祖母說的,倘以後三姐姐有得罪之處,也是不得已做套戲罷了,您老別放心上才好。”
陳姑丈這才覺著人家兩位小姑娘當真是有備而來的,陳姑丈心下又有些好奇,問,“我自問何念李桂圓不會與你們提及我的事,你們是怎麼知道的?”
三姑娘沒說話,何子衿眨眨眼,“你猜。”
陳姑丈又是嘿嘿一樂,送她們小姑娘家下樓,道,“略等一等,你們小姑娘家,坐我的車回去吧。”
“道又不遠,我們還得去醬鋪子拿東西,姑祖父不必擔心,還有阿山哥呢。”何子衿頗有些笑面虎的本領,哪怕她其實心裡想抽陳姑丈兩巴掌,這會兒還笑嘻嘻的同陳姑丈說話兒呢。
陳姑丈又叮囑兩句,看她們走,自己也回了家,心說,別人家孩子都成精似的,怎麼單自家孩子一個比一個笨。咋回事啊,要不趕明兒也去拜拜菩薩。
陳姑丈就等著三姑娘能勸得他孫子迷途知返了,他老人家在心裡琢磨著,三姑娘雖也能幹,畢竟孤女一個,性子略顯得硬些,心機也與尋常姑娘不同。倒是何子衿,這是何家正人,小模樣也招人喜歡,說話還笑嘻嘻的,待這丫頭大了,非得給孫子求來娶作媳婦不可。
第120章 真心與蛇
????陳姑丈做著白日夢,三姑娘何子衿晚上尋個空就同何老娘將事情說了,三姑娘是這樣說的,“陳表哥總是過來,他這樣,雖不與我相干,可他心裡想什麼,我是知道的。大約是入了迷障,姑祖母與陳姑祖母感情不同尋常,也不能總看著陳表哥這樣,不如我想個法子,讓陳表兄看明白,我與他的確不相配。他心裡明白了,也可安心念書,陳姑祖母也能放心呢。”
何老娘直嘆氣,“這說的容易,他要能明白,早明白了,他家裡打過罵過,他祖母勸他勸的舌頭都說麻了,也不管用哪。”
三姑娘自有成算,笑,“姑祖母放心,我自有法子,只是這手段有些硬罷了。”
何老娘有些不放心,問,“你要怎麼著?”
“只是我這法子,怕要得罪一下陳表兄的家裡人。”三姑娘道,“他瞧著我好,只是覺著我模樣稍好些罷了。他怎知我的性子為人,他念書的人,生性溫和,倘我是個打雞罵狗的脾氣,想來就是生成天仙,他也不會喜歡了。”
何老娘有些猶豫,“這能有用?”
“有沒有用,總要試一試。”
三姑娘的法子其實相當有用,她略對陳志露個好臉兒,陳志已喜難自禁,成日間打扮一塵不染風度翩翩的欲尋三姑娘說話,一日見在院裡廊下繡花,陳志也便走了過去,細心的在廊椅上鋪了潔白繡一角丁香花的羅帕,他方一塵不染的坐下,尋機會同三姑娘說提親的事,道,“三妹妹,你怎麼不樂意呢?”
三姑娘側臉兒望他一笑,道,“我對表兄,一無所知。表兄對我,亦是一無所知。這會兒突然說親事,我若應了,便不是我了。”
陳志迷戀的望著三姑娘的笑靨,嘴裡道,“我家與表叔家是至親。”
三姑娘笑,“是啊。”
兩人正說著話兒,就見翠兒舉刀追著一隻大公雞到了這院兒里,那雞機靈又威風,翠兒一手舉著菜刀,喘的臉上通紅,罵,“該死的雞,沒殺成反叼我一口!”這就是小戶人家了,何家是三進的院子,其實也沒多大,廚房就設在何老娘一進的西配屋兒里,燒火做飯都能聞著味兒。陳志聽翠兒出口粗俗,不禁微皺長眉。
何子衿從何老娘屋裡出來,對翠兒道,“把雞血留著,到時加些鹽做血豆腐,明兒早上用韭菜一炒,就是一道好菜。”
公雞威風凜凜,翠兒舉著刀卻是個外強中乾,抓半日抓不到,何子衿問,“周嬤嬤呢?”
“周嬤嬤出去買羊肉了,太太說中午留志少爺用飯,要添兩個好菜。”翠兒勝在年輕,身法靈活,何子衿還幫著她,費了血勁才把雞抓住了,何子衿再三叮囑,“把雞血留著啊。”
翠兒腦袋著頂著三五雞毛點頭,這終於逮著雞了,舉舉刀,想殺卻不敢殺,悄悄問一句,“姑娘,咱家還有人會殺雞麼?”
何子衿搖頭,“要不等周嬤嬤回來再殺就是,她是老手。”
“得著緊的褪毛,不然到晌午哪吃得上。”翠兒人老實,說話也直接,鬱悶,“可惜小福子也不在,這幾日酸梅湯的生意好,他一大早就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