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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嬤嬤倒是很滿意何子衿選出的周先生,這位周先生別看是女人,極是幹練,因著要忙女學籌建這事,周先生乾脆把家搬過來了,她也沒什麼好搬的,除了幾車書,就是一個貼身侍女。搬過來後,周先生就托牙行把自己的小宅子租了出去,一心一意的幫著準備女學之事。

    紀嬤嬤有了年歲,就需要有這麼個人打下手,周先生也是有幾分傲氣之人,不過,縱不知曉紀嬤嬤的身份,叫她給紀嬤嬤打下手,她卻是願意的。

    何子衿這裡,一方面聘女先生,一方面又開始制定女學的學規,另外,上課用的桌椅板凳、食堂用的鍋碗瓢盆,女先生、嬤嬤們住處的床榻案幾,樣樣都得準備。

    哪怕不必何子衿親力親為,可樣樣也需她點頭才能去辦。

    一時間,委實忙的不可開交。

    何子衿出去應酬,時常聽到有人打聽她這女學之事,譬如,新到任的柳知府家的太太就說,“我隨著我們家老爺也到許多地方去過,現在倒是各州縣都有書院,倒是沒聽說哪裡有女學的。”

    這位柳太太已過了不惑之年,娘家姓孔,出身魯地孔家,乃孔聖人後代,據說最是遵禮守法的一個人。平日裡,最看不慣的就是……哎,怎麼說呢,最看不慣的就是北昌府這些晴天白日隨便出門逛的當地女子。這位柳太太隨柳知府就任後第一次設宴,就說了,“再未見過這等不開化的野蠻之所,女子不戴帷帽,竟可上街!全不知禮法為何物!”  

    好吧,叫這位柳太太一說,簡直沒幾個知禮法的了。

    柳知府畢竟新到任,柳太太設宴,請的也是知府衙門裡的各官員太太,怎麼說呢,就是大家品階都不如她,所以,憑她怎麼說唄,大家聽著就是。

    今柳太太提女學之事,何子衿笑道,“是啊,不過我想著,朝廷既讓各州縣開辦書院,想來這辦書院是件積功德的好事。我家裡女兒,時常羨慕哥哥們能去書院念書,我想著,倒不若辦一所女學,倘有願意一道念書的女孩子,也可做個伴。”

    柳太太語重心長道,“江太太這話就錯了,女孩子家,即便念書,在家裡念一念女誡女訓也就夠了。重要的還是針指女紅。”

    何子衿道,“這些課程,我那書院都有哪。”

    柳太太嘆道,“這女學,出出入入的可得安排好,莫進閒人才是。”

    “這個您盡可放心,我那女學裡,都是嬤嬤先生,上學的女孩子,不見半個男子的。”

    柳太太此方頜首。

    周通判的太太最與這位柳太太不睦,主要是,周太太是個颯慡性子,出門向來都是騎馬的,有一回柳太太見著,很是說了周太太一回。周太太私下與何子衿道,“我看,就是孔聖人在世,也沒咱們這位知府太太規矩大。”  

    何子衿笑道,“這有什麼法子,誰叫咱們不是聖人後代呢。”

    周太太一笑,打聽起何子衿書院都開什麼課程來,道,“我家裡小閨女,哥哥姐姐娶的娶嫁的嫁,侄子侄女又都小,她一人念書很是無趣,請先生吧,也沒有那樣樣都全面的先生。要是你書院辦好了,與我說一聲,乾脆叫她去書院念書,還有個伴兒,能結識些小朋友。”

    何子衿笑道,“那可好,我還怕招不到學生呢。”

    周太太道,“只要你書院夠好,種上梧桐樹,還怕引不來鳳凰麼。”

    何子衿笑道,“周姐姐真是妙人,把咱們孩子誇得一朵花似的。”

    周太太也是一笑,“我不比你是個斯文人,但也就是這麼個意思了,再說,孩子都是自己的好麼。”

    何子衿與阿念說起這位知府太太的性子,笑道,“柳太太這般講規矩禮法,不知道柳大人性子如何,好不好相處?”

    阿念道,“柳大人新到,眼下三把火還沒燒呢。”  

    何子衿打聽,“這位柳大人是個什麼來歷?”

    阿念道,“聽說是帝都靖南公府旁支子弟。”

    何子衿是知道靖南公的,帝都一等一的權貴,何子衿聽說是柳家子弟,不禁道,“眼下靖南公大權在握,這位柳大人,怕是來者不善。”

    阿念道,“柳太太這樣先落周太太面子,再落姐姐面子,這位柳大人,怕是要壓一壓我與周通判的!”

    何子衿還真未多想,她道,“我以為柳太太就是古板些,難不成她是故意的?”故意說周太太在外騎馬有失禮數,還對她的女學擺出不大讚同的意思。

    何子衿道,“沒有這樣一上來就得罪人的吧?不都是拉攏人麼。”

    “等等看就知道了。”

    第384章 北昌行之七十二

    何子衿對於柳太太的判斷遠遠沒有阿念敏銳,主要是,何子衿真的很少遇到柳太太這樣的,一言一行無不合乎規矩,一舉一動都在詮釋禮法,何子衿覺著,哪怕自己女學裡聘的掌規矩的嬤嬤,在這上頭也不一定比柳太太更出色了。  

    正因如此,何子衿初時便將柳太太看作刻板之人,從未想過柳太太這刻板言行之下有心機。如阿念說的,先是周通判太太在外騎馬被柳太太說了兩句,她辦女學,柳太太那言談中似也並不贊同。而在何子衿細心觀察下,除了她與周太太,那些曲意奉迎的低官階的太太奶奶們,只要拍柳太太馬屁的,柳太太便待她們格外和氣。這一發現,委實令何子衿鬱悶非常,自阿念做官,何子衿也時常應酬阿念同僚的太太奶奶們,上官太太也是見過的,對上官太太自是要客氣,態度也要恭敬一些,但也不是卑躬曲膝啊,畢竟,誰也不是你家奴才!

    何子衿終於確定,柳太太這哪裡是刻板啊,這完全是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啊!

    柳太太都這般了,就不知柳知府是何等嘴臉。

    子衿姐姐生怕她家阿念吃虧,很是細心的觀察了阿念幾日,看他心情如何。阿念一向敏銳,笑道,“柳知府畢竟剛來,雖霸道一些,哪裡還會真與我與周通判生隙。我看,柳知府柳太太,倒似一個白臉一個黑臉了。”

    “甭管什麼臉,我們婦道人家說好就好,說惱就惱,都是有的。如果你這裡要是受到為難,大概柳知府就真的是來者不善了。”何子衿道。

    

    阿念道,“柳知府眼下只是事必躬親,較先時張知府無為而治,不可同日而語。”

    何子衿明白阿念的意思,前任張知府說白了不過是個擺設,當然,這樣說也不合適,但北昌府大小細務皆是余巡撫做主是事實,如先時的周通判、文同知,其實都是余巡撫的人。阿念這個何家的女婿,更是同餘巡撫扯不開關係,何況,阿念能順利升任同知之位,一則是阿念自己做官用心,二則也與余巡撫的提攜分不開的。如今余巡撫致仕在即,柳知府剛到,就事必躬親,顯然是要把住知府大權的。

    何子衿問,“田參政呢?”都說余巡撫致仕後,就是田參政接掌巡撫之位。田參政在北昌府也有些年頭了,難道會坐視柳知府坐大。

    阿念道,“巡撫大人上了年紀,現在巡撫府的事,都是田參政幫著處置。”

    “那柳知府再如何事必躬親,到巡撫衙門怕也要跟田參政報備的。”

    阿念道,“如今田參政還未正式接任巡撫之位,眼下到底還安穩,我看,待余巡撫致仕,他二人還有一爭呢。”

    何子衿就道,“這有什麼好爭的,巡撫有巡撫的事,知府有知府的事,田參政於北昌府久矣,柳知府家族顯赫,兩相和平共處,豈不好?”  

    阿念笑,“哪裡有姐姐說得這般容易?不說別個,先時咱們在沙河縣,剛去時誰又將你我放在眼裡,便是商賈之家的太太,都敢私下笑話姐姐。待得後來馬閻二人獲罪,那些人,在姐姐面前又是何等恭敬。一縣猶如此,何況一府一州?再從公心而論,不論是貪鄙的,還是想為百姓辦點實事的,掌不了權,說句話誰肯聽呢。”

    何子衿知阿念這是大實話,不禁嘆道,“這也是,只盼兩位大人都是為了百姓好吧。”

    柳知府柳太太一來北昌府便有先聲奪人之態,田參政自然也不是好相與的,以往有餘太太在,田太太並不常設宴邀請各家太太,如今不同了,柳家一來,田太太也開了兩場賞花宴。

    何子衿等人自然應邀赴宴,田太太是在北昌府最有名的荷花湖畔設宴,這也是北昌府有名的景點兒了,難得的是,這湖景致極佳,非但有碧波萬頃,荷葉亭亭,亦有漁夫於湖上捕魚以做營生,更可見白色水鳥不時飛掠水面,當然,此際最好的景致自然是這碧波之上的萬頃荷花,因此湖中荷花景致極美,當地百姓便稱此湖為荷花湖。北昌府百姓多有在夏天到時過來賞一賞荷花美景的,今田太太於湖畔私宅設宴,雖是六月天,卻是無半分暑意,這也是北昌府獨有的氣候了,北昌府冬季冷而漫長,夏天則不似別的地方那般悶熱,如此室外設宴,極是得宜。不過,因有幾位年歲較大的太太奶奶的,田太太令在廊下圍了蜀錦,以免在風裡吃酒身體不適。柳太太見這蜀錦便道,“太奢侈了。”夾一筷子糖藕,柳太太道,“這樣的蜀錦,百兩銀子怕也買不到一匹,這樣的貴重物,尋常人穿都只怕沒銀子買,就用來給咱們擋風,實在太奢侈了。”說著,柳太太拂一拂自己的衣裙,笑道,“不瞞你們,怕我身上這衣裳,也沒這擋風的蜀錦精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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