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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用過午飯,與朝雲道長暢想了一回自己的餐飲夢想,下午便與阿念告辭了。
待回了家,見三姑娘帶著重陽也來了,何子衿笑,“唉呀,咱們重陽來啦,我先去洗手。”她向來是先洗手再抱孩子的,何老娘都說,“窮講究。”
何子衿洗過手抱著重陽逗了一陣,說,“幾天不見就覺著重陽又長大了,我前兒給重陽做了身衣裳,一會兒拿給三姐姐。”
三姑娘笑,“別總給他做衣裳,重陽衣裳盡夠的。”三姑娘會過日子,要了許多阿冽俊哥兒小時候的衣裳給重陽穿,在這上頭,基本上沒什麼開銷。而且,小孩子穿舊衣裳也是民間的風俗。
何子衿道,“又不費事,幾塊布頭就做好了。”
何老娘道,“這倒是的,別看這丫頭不做好活,做活是真快。”
丸子把自家姑娘做的小衣裳拿出來,三姑娘見是柔軟細棉布的料子,裡面的fèng邊兒都包了進去,半點兒不會磨到小孩子的,不由笑贊,“這樣仔細,妹妹的活計已是不錯了。”也就是自家人才會做這樣的細緻活。
大家說著話,阿念還說呢,“晚上叫阿文哥一道過來吃飯才好。”
三姑娘道,“相公有差使,這幾天都不在家。”
何老娘忙問,“可是你婆家有什麼事?”
三姑娘道,“是我們家大姑奶奶生了兒子,章家送了喜信兒來,大太太是去不了的,大爺在準備八月秋闈的事,也沒空,大太太就說說二爺帶著洗三禮和端午禮去州府。二爺一直跟著大老爺大太太在外頭,對州府也不大熟,乾脆讓相公隨二爺一道去,路上也有個照應。”
何老娘道,“這倒是,阿文慣是外場的。”
何老娘這麼說,三姑娘也沒說什麼,她是不樂意叫丈夫去的,胡家大爺還好,很有長兄作派,胡家二爺一直在外頭,卻是慣會挑剔胡文的。胡文是庶出,又是弟弟,只得忍著,面兒上不好說什麼,頂多背後給胡二爺挖個坑使個絆子。三姑娘是極煩胡二爺的,不說別個,自從三姑娘的飯鋪子開起來,胡二爺時常過去吃飯,帳是一次都沒付過。
三姑娘今兒個過來,就是同何子衿商量這事的,當初胡家開的碧水樓也是碧水縣有名的高檔飯樁,最終關門了事,未嘗沒有這種成了家族的唐僧肉,誰都來啃一口的關係。
三姑娘是新開的飯鋪子,自己小本經營,這會兒不立起規矩來,以後豈不更沒了章法。
何子衿回來了,三姑娘私下同她說的這事,何子衿想了想,道,“眼瞅就是月底了,我叫人把帳單給你們府上送去,三姐姐只當不曉得這事。”
三姑娘道,“這也好,我婆婆最是個清高的,雖叫二爺沒面子,也得拿他做個法子,不然胡家多少族人,個頂個的上門白吃,咱們生意也不用做了。”
二人商議定,一時飯好,三姑娘在娘家吃了晚飯才坐車回了婆家。
何老娘還問何子衿,“你三姐姐跟你唧咕什麼了?”
何子衿曉得三姑娘是不想何老娘操心,才私下同她說的,何子衿倒無所隱瞞,直接同何老娘講了,何老娘眉毛都要豎起來了,怒道,“豈有此理!我都捨不得去白吃一頓,這胡二郎好大的臉面,弟媳婦的飯鋪子,他倒去白吃白喝!”這生意可是三姑娘與自家丫頭片子的,可不就是自家生意麼!何老娘自己節儉的很,因有這飯鋪子的便利,三姑娘初時天天命人給娘家送飯菜,何老娘也喜歡吃這飯鋪子大廚的手藝,卻是再不許三姑娘命人送的。如今竟有人白吃白喝吃白食,何老娘如何能忍!
何老娘一聽就火了!與何子衿道,“可不許這麼算了的!不然人人有樣學樣,你們生意也甭做了。”
何子衿笑,“自不能這樣算的。”
於是,四月底,胡家就收到了胡二爺在飯鋪子的帳單。
現下胡家是三太太當家,胡三太太見著這帳單有些傻,這個,胡家是有規矩的人家,但凡官中的東西,小到一日三餐四季衣裳,大到修房子收租子,都是有一定成規的,得在規矩上的,才能從官中出。至於其他開銷,譬如各房自己買東西,那是要自己掏錢的。胡二爺在外吃館子的花費,不在官中開銷的呀。
胡三太太身為當家人,雖手中有權,可也有多少人瞧著呢。胡三太太就命人把帳單給胡二奶奶送去了,胡二奶奶臊的臉上都紅了,對胡三太太的丫環翠竹道,“門上也是糊塗,竟送錯了地方,怎麼給三嬸了送去了,我們爺的單子,自是我來結算。有勞翠竹姑娘了。”還命丫環賞了翠竹一把銅錢。
翠竹道謝回去,悄與胡三太太道,“二奶奶臉都臊紅了。”
胡三太太輕笑,“二爺這事做的太不講究。”怎麼能到弟媳婦的飯鋪子裡吃白食呢。
翠竹是心腹侍女,低聲道,“四奶奶真是個厲害的,就這麼叫人送到門上。”既送到門上,現下家裡是三太太當家,自然要送到三太太這裡來的。
胡三太太道,“這麼沒嫁妝沒出身的,再沒本事,如何能嫁進來。等著瞧著,四奶奶可不是好開銷的。”
胡二奶奶給這堆帳單氣的渾身發抖,倒不是這帳單上的銀錢數目太大,胡二奶奶自有出身,還不將這幾個小錢看在眼裡,只是丟不起這個人哪。
人家結帳的夥計還在外頭等著呢,胡二奶奶立刻命丫環秤了銀子給夥計送去,自己哆嗦了一時,方起身去了胡大太太那裡,胡二奶奶哭道,“二爺這叫什麼事,每天他出去,我都是樣樣打理妥當,銀子也絞出來,一兩是一兩,一錢是一錢的,小廝身上也都帶著銅子兒,哪裡就少了花銷。咱們這樣的門第,只丟不起這個人。”
胡大太太氣得仰倒,當下命人把三姑娘叫來,那帳單險沒摔到三姑娘臉上,三姑娘只作無知狀,“太太為什麼事這般著惱?”
胡大太太一指地上,喝道,“你自己看!”
三姑娘一瞟碗豆,碗豆撿起一張帳單給三姑娘,三姑娘一面瞧了,就聽胡大太太道,“你二哥不過是去你鋪子裡吃個飯,我有的是銀子,你弟妹也有的是銀子!你至於這樣叫你二哥沒臉!”
三姑娘一臉茫然,“我也不曉得呀,這是誰送來的!”
“少給我裝樣子!你是東家,你有什麼不曉得的!不過是為幾兩銀子叫我沒臉罷了!我沒臉了,你倒是好有面子哪!”
三姑娘道,“太太這樣說,竟叫我無言以辯了。我若有此心,立刻叫雷霹死。”
胡大太太冷笑,“可見天也是沒眼的!”
三姑娘道,“這事我原不知,太太既這樣說,我也不曉得該說什麼。我小戶出身,不曉得什麼是有臉什麼是沒臉,帳房上一是時不察,送了帳單過來,這原是我的疏漏,我今日收回去,只當無此事就罷了。此事也只咱們三人知曉,哪裡就沒臉了?”
胡大太太險沒叫三姑娘噎死,她出身書香,最是清高,口不言財的人,哪裡能說此事已叫胡三太太知曉。胡二奶奶道,“弟妹哪裡知道,這帳單是送到三嬸子那裡去的。”
三姑娘道,“三嬸素來不是個多嘴的,我去求三嬸保守秘密,二嫂看如何?這帳單給我,我自去叫柜上銷了帳,二哥不是外人,吃幾頓飯罷了,哪裡還能這般計較?我雖是東家,到底婦道人家,不知柜上的事,一時疏漏了,我給二嫂賠個不是,二嫂不與我一般計較罷。”說著還真就福了一福。
胡二奶奶還是要臉的,道,“銀子我已是付了的,二爺也是一時圖輕快,四弟妹莫要如此。四弟妹也是小本生意,我們再不能占四弟妹這便宜的。”
三姑娘道,“再有這事,二嫂只管直接問我,我也是個沒見識的,柜上的人呢都是直腸子一根筋,他們可見識過什麼。回頭我就打了他們,竟做出這樣不著調的事,收帳收到我家裡來,豈有此理。”
胡二奶奶再不想此事鬧大的,連忙道,“四弟妹萬不必如此,罷了,過去就罷了。”
胡大太太直接道,“咱們這樣的人家,沒有女眷打理生意的,看你也不懂這其中的規矩,早早關門吧,還少些氣生。”
三姑娘道,“按說太太吩咐,我總該聽著的。只是縣太爺也要時時過去吃飯,咱們太爺也常請人去,何況也不是媳婦一人的生意,裡頭還有我娘家妹子的份子,這可算怎麼著?”
胡大太太也不是好對付的,在她看來,一個要出身沒出身的庶子媳婦罷了,胡大太太道,“你既不懂,咱們府上倒是有懂的,那胡忠家的二小子,叫胡果的,最是個能幹的,不如就叫他替你管著鋪子,你也就懂了。”
三姑娘道,“這自是好的,媳婦求之不得,只是這鋪子的事,我還得去與娘家妹妹商議一二,不好自己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