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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陽一身青袍,笑的眼睛都彎起來,“是啊,重外祖母和姨丈的書,剛一推出時賣的可好了。現在不如芙蓉散人的。”芙蓉散人,阿曄的筆名。
何子衿看與芙蓉散人的《降龍伏虎記》並排擺的還有一本《簪花記》,遂取了來,見署名是紅塵居士,於是各取了一本,叫重陽給算帳,重陽連忙道,“姨媽你可別逗我了,我跟姨媽啥關係啊,這麼兩本書,哪裡還能收錢?”
何子衿笑,“一碼歸一碼,生意是生意,情分是情分。”
重陽死活不能收啊,恨不能給他姨媽跪下磕一個,道,“姨媽一定要給錢,明年過年時壓歲錢多給我一份兒就行啦。”
何子衿不再逗他,笑道,“那我就拿回去了。”
重陽道,“我送姨媽回去。姨媽你這幾天不在家,可是想得我慌。”把鋪子裡生意交給掌柜的,重陽一道去了江家,就順道在江家吃了晚飯,然後,便去阿曄屋裡唧咕去了。阿念道,“重陽這小子,真是掉錢眼裡去了,不必說,定是讓阿曄繼續寫話本子的。”好吧,他兒子那話本子,他也是讀過的。而且,對於他兒子的書竟比他的暢銷,阿念很有幾分說不出的滋味兒哩。
說到話本子之事,何子衿不禁面帶自豪,道,“咱阿曄的書擺在最暢銷的位置。”
阿念道,“看寫得那叫什麼玩意兒,一點兒文采都沒有。”
何子衿拿出阿曄的書來給丈夫看,包裝上都燙金哩。何子衿道,“不是我打擊你,你那書都不如阿曄這書賣得好。我得好生看看,阿曄竟有這等才華。”
阿念險沒吐出來,“那也叫才華!你看看那句子,都是大白話,哪時看得出是念過書的人寫出來的文章。”
何子衿立刻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時人寫書,莫不是之乎者也,引經據典的,就是話本子這等通俗讀本,其實也不大通俗。阿曄則因為念書時間短,寫得還是比較白話的,故而,很不入探花爹的眼。何子衿卻愛看這種,何子衿道,“我就不愛看那種之乎者也的。”一面命小沙添了盞燭台,在燈下用起功來。說實話,阿曄的文筆,也就那樣,但她兒子完全是無師自通升級流啊,寫得那叫一個熱血沸騰,他娘看到半宿,一口氣讀完了。
阿念原想著好幾日不見媳婦,正要與媳婦親近一二,結果,晚上大好時光,媳婦竟看他都不看一眼,一門心思都在兒子這書上。阿念第二天又給阿曄加了許多功課,阿曄去跟他娘叫回苦,再三托他娘,“可不能再叫我爹給我加功課,我快應付不來了。”
何子衿笑眯眯地,“好。”
阿曄為了對他娘表示感謝,第二天,拿出私房來給他娘買了新出爐的蛋烘糕。
何子衿吃著兒子孝敬的蛋烘糕,繼續翻看如今北昌府的流行話本《簪花記》,這本的文筆也頗是一般,並非修仙升級流,而是公子小姐私會後花園的橋段,裡頭公子小姐如何私相授受的橋段不算什麼新梗,但寫得頗是精彩。何子衿看完後,就同紀嬤嬤說了回女學的教育問題,“可得叫孩子們學明白些,我近來看話本子,多是小姐公子相會於後花園的戲碼,這樣的故事,不過是些無聊文人寫來取樂罷了,哪裡就是真的了。只怕孩子們年紀小,信了這些無稽之談。”
紀嬤嬤道,“太太說的是。還真有年輕的姑娘家信了的。”說著嘆口氣,“這多是窮書生勾引有錢人家的姑娘,倘是厚道的,不離不棄已是難得。還有不過是看上姑娘家的資財,攀龍附鳳的。再有最下下等的,原是拐子,拐了姑娘私奔,到得個陌生地界兒,便把姑娘轉手賣了也是有的。”
私奔這事兒倒不稀罕,文君與相如就是私奔的,但這種轉手賣了的,何子衿也是頭一遭聽聞,不由驚駭,連忙道,“嬤嬤可要與姑娘們好生講一講。”
紀嬤嬤正色應了,道,“所以說,禮法從來不是壞事。”
“是啊。”何子衿深以為然,有許多人或者認為禮法壓抑了人的天性,但更多的時候,禮法保護了弱者。
何子衿把這事安排下去,又請了三姑娘過來說話,原是一樁好事,何子衿道,“贏妹妹,三姐姐也認識她的,她的喜事定了。如今要做成親用的針線,這北昌府,三姐姐的繡坊也是一等一的了,贏妹妹說,三姐姐什麼時候有空,只管過去,她要從三姐姐繡坊里定一批繡活。”
三姑娘大喜,笑道,“近來你姐夫就要去北靖關送軍糧的,我與他一道去便好。”再三謝過何子衿,何子衿笑道,“並不是我提的,贏妹妹與咱們都熟,何況姐姐的繡坊本就活計出眾。”
三姑娘笑,“這如何一樣,現下咱們多是做些榷場生意,這北昌府一般的官太太家的繡活生意都在千針坊手裡,咱們就是想插一手,因到底是新鋪子,實難插進手去。江姑娘這樁生意,真是雪中送炭。”三姑娘心裡明白,倘不是江贏與她們相識,這繡活的生意,怕再也落不到她們頭上的。江贏乃紀將軍義女,她的親事,必然會在將軍府操辦的,江贏用她繡莊的針線,無形之中便會給她繡莊揚名的。
何子衿笑道,“交情是交情,這畢竟是贏妹妹的終身大事,要不是三姐姐繡坊的活計好,便是再好的交情,贏妹妹也不會湊合的。”
三姑娘道,“一準兒勻出最好的繡娘來給江姑娘做大婚的繡活。”又打聽起江贏與姚節定親的事來,三姑娘道,“阿節的運道起來了。”
何子衿笑,“是啊。”姚節自己能吃苦,人也能幹,今再娶了江贏,仕途上的光明,可想而知。
三姑娘得了一樁大生意,沒幾天就跟著胡文去北靖關見江贏去了,臨去前把重陽二郎三郎都托給了何子衿這裡,家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何子衿生活悠閒,時常關注重陽的生意,重陽道,“阿曄現在給姨丈留許多功課,寫起來就慢了,現在許多人催第二部 呢。還有那個《簪花記》的紅塵居士,哎,更是個古怪的,送好幾回禮了,見也見不著人,催他寫吧,說春天乏倦,待夏天才動筆,氣死個人。他寫的還不如阿曄呢,架子擺得天大。我還說呢,這種人,早晚懶死!”
何子衿道,“你得有耐心。”
何子衿沒想到,春三月就發生了一件大事,這事吧,還事關《簪花記》呢。
這事非但事關《簪花記》,還事關女學裡的女學生來著,就是那位第一個報名,出身鹽商家的宮姑娘。
宮姑娘只拿這事當笑話來說,“真箇好笑,以前只當拐子都是拍花子那種,如今拐子也不得了了,熟諳琴棋書畫。”
宮姑娘這事兒吧,是這麼個緣故,宮家是北昌府的大鹽商,家資豪富。這有了錢吧,宮姑娘她爹宮老爺就愛個名兒,而且,宮老爺平日裡為人十分慡氣,尤其遇著那等落魄書生啥的,見著必要資助的。當然,但凡州府有什麼修橋鋪路之事,宮老爺也從不小氣。這不,還年前的事,一日宮老爺回家,就遇到一個凍暈在路上的書生,宮老爺一發善心,就把人撿回去了。這撿回去不消說,這書生自有一番可憐身世,宮老爺看他通文識字,還有秀才功名,就讓他暫留在家裡,待得天氣暖了再回鄉不遲。這也是宮老爺的好心,結果,這書生會些個琴棋書畫,就勾搭起宮姑娘來,時不時的給宮姑娘送幾首小酸詩,或是宮姑娘在內花園,他便在外花園吹簫,反正吧,那些個酸溜溜小手段就甭提了。直待有一天,竟提出要宮姑娘與他私奔。別以為這年頭女孩子就似鶯鶯與張生那般,看對眼直接滾床單,然後說什麼“妾千金之軀,一旦棄之。此身皆托於足下,勿以他日見棄,使妾有白頭之嘆。”
宮姑娘顯然不是崔鶯鶯類型的,她無時拿著這秀才當個戲文看,後來見這小子都邀她私奔,宮姑娘還不動聲色,就問這秀才,“你我身無分文,能上哪兒去?”秀才立刻給出主意,釵環首飾金珠玉寶的包上一包,咱們去他處過活,待得生米做成熟飯,再回來請罪。
宮姑娘原還只當秀才是個腦子有坑的,一聽竟叫她偷家裡財物,立刻斷定這絕對不是個好鳥,私下告訴了她爹。這宮老爺吧,雖然時常對書生做些個慈善啥的,但能把家業做得這般大的,就不是個簡單的。立刻著心腹私下查去,這一查,可不就查出渾身的冷汗,什麼秀才喲,他救回家的這個明明就是個拐帶良家閨女的拐子,行此手段不知拐了多少好人家的閨女去,多是得了財物,再把這小姐轉手賣了的。牽起藤蔓帶出瓜,宮老爺為北昌府的打拐事業做出了卓著貢獻。
這事兒,宮家自然不會把宮姑娘牽扯進去,只是,這拐子是宮家經江同知之手送進府衙的,初時宮老爺不預牽扯閨女,仍是有些影影綽綽的風聲傳出來。宮老爺乾脆把事情說明白,北昌府民風開放,此事傳出,說宮姑娘有智謀的居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