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頁
所以,章表兄用富貴來動人,能動得了胡老爺胡太太,還真動不了胡文。故而,胡文笑,“我看,何表妹也不是有那造化的,要不,表兄你剛來,她就正好沒了占卜的靈性。倒是聽說芙蓉縣也有女道,道法不比王神仙差,表兄要是用得著,我給表兄去打聽一二。鄉下地方,我總比表兄熟悉些。”
章表兄道,“既然何仙姑無意,那便罷了。”
胡文又閒話一二,方告辭而去。
胡文沒急著將這事與妻子說,這事兒說了,也不過是叫妻子生氣,胡文悄悄的同祖父說了,胡文道,“也不知章表兄說的是真是假,咱家雖姓胡,到底與承恩公府並無親緣關係。太后什麼的,我一聽就哆嗦,這不是小事,我去章表兄那裡探了探底,就忙來跟祖父說了。”
胡山長並未動怒,這事在官場上並不罕見,像趙家那樣把親閨女送到宮裡為妃,還能有運產下皇子的,不要說趙家這樣的平民之家,就是公門侯府,怕也是情願的。如今章家打何子衿的主意……胡山長問胡文,“你覺著呢?”
“啊?”胡文沒明白祖父的意思。
胡山長道,“我是說,你對這事如何看?”
胡文雖然愛跟祖父母打小報告,可這事他如何看,他又不曉得這章家是個什麼意思,胡文有些懵,不過,他是個機伶的,祖父問他的意思,明顯是器重他,他不能說不曉得。事實上,他就此事也進行過思考,胡文搔搔頭,道,“孫兒也胡思亂想過,先從咱家與太后家的關係說吧,祖父也說過,就是僥倖都是同一個姓氏。而且,祖父先前是知府致仕,父親不過同知,還被罷了官。要太后家真拿咱家當回事,祖父的官職想來不止於知府,我想著父親也不會這麼容易,嗯,被罷官。可見,咱家在太后家眼裡也就是平常情分。我就是覺著章表兄的事兒比較怪,就是先前趙家,趙二麼,沒見識,何家表妹在咱們縣也是個出挑的,趙二暴發之人,眼皮子淺還有可能看中何家表妹。可章表兄什麼樣的美人沒見過,何表妹有些小名聲,也是在咱們縣,在州府哪裡顯得著她。章表兄好生奇怪,他好像就盯准了何表妹似的。這個,孫兒暫想不通,章表兄那裡怕也不會輕易與我說實話的。再從我岳家說,人家家境雖尋常,可真不是趙家那等送閨女進宮搏富貴的人家,何表妹這親事也定了,這事兒,根本不用去問,人家不會樂意。所以,我想著,咱們與章家雖不是外處,到底是兩姓。他家有他家的打算,可咱家現在,祖父在縣裡操持書院這些年,父親好歹也平安回來了,咱家又不是沒有出眾子弟,大哥五弟就要秋闈,族裡也有倆秀才族叔今科要下場的。咱家還是正正經經的走科舉仕途的好,何必去走太后那裡的裙帶關係,一走那關係,瞧著是捷徑,我總覺著不把穩,咱家跟人家沒那深的交情。”
胡山長聽了,深深嘆了口氣,“咱家能走過幾百年的歲月,如今還算薄有家業,老祖宗就曾立下祖訓,不得與後族結交太過。當年我為官,不是沒有結交承恩公府的機會,可想一想,自來後族,多有曇花一現的。雷霆雨露皆自上出,盛時極盛,敗時極敗,也不罕見哪。這麼一大家子,子弟族人上千,如何能不慎重!”
胡山長感嘆了一回,方與胡文道,“太后是今上生母,承恩公府備受榮寵,太子殿下的生母亦出身承恩公家族。”
胡文道,“那要是太子殿下登基,承恩公府不還得繼續富貴著。”
“怎麼,你又後悔了。”
胡文連連擺手,“我就這麼一說,祖父您這樣的學識在官場只能熬到知府,我根本不敢想這些事,我就想著,咱家也不算窮了。穩紮穩打就好,不用去希圖一步登天。公啊侯的倒是尊貴,風險也大。再說,章表兄還真以為他一說何表妹就樂意啊,你看何表妹成天笑嘻嘻的,心裡可是個有數的。她不樂意的事,就是使手段逼著她幹了,她出了頭,章家也落不了好。”
胡山長道,“你岳家就這樣叫人敬重,不是那等眼皮子淺的。”
胡文替岳家謙虛,“過獎過獎。讀書人家麼。”
胡山長道,“你去把你章家姐夫叫來,我問一問他,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家也是經世家族了,這些年,比咱家還要好些的,何必如此急功近利,要火中取栗呢。”
胡文就去叫人了,不知胡山長如何同章表兄說的,章表兄第二日就請辭回了州府。
胡文此方與妻子說了這事的來龍去脈,三姑娘果然不悅,道,“先時說趙家是個眼皮子淺沒見識的,章家這樣的大戶人家,怎麼倒同趙家一樣?”
“反正都解決了,祖父親自同章表兄說的。”
三姑娘這才不說什麼了。
原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章家表兄也走了,三姑娘就沒跟娘家提,免得平添煩惱。過了端午,天氣一日熱過一日,倒是陳姑丈去了一趟何家,唧唧咕咕的同何老娘唧咕了半日,何老娘聽得腦子不大夠用,不可思議的問,“你是說,叫咱家丫頭去給太后講道法。”
“是啊,聽說芙蓉縣的王道長現在在帝都就被封了神仙,咱們子衿的本領可不比他王老道差,這樣的機緣,斷不是人人都有的。”
何老娘瞅瞅外頭的太陽,關切的問,“他姑丈,你沒中暑吧。咱們土裡刨食的小民,你就是做生意,也沒出過州府,如何知道太后的事兒!你認得太后?”腦子發昏了吧?這事兒何老娘是再不能信的,覺著陳姑丈是在吹牛。不要說太后了,太后姓誰名誰陳姑丈怕也不曉得,就過來跟她瞎吹牛。
陳姑丈道,“我自沒那福氣認得太后,難道我就沒消息了?寧家是我親家,他家大老爺在帝都做高官,他家的消息能有差?我一聽這事兒,立刻就過來了?這樣千載難逢的機會,錯過就再沒了!”
何老娘頗是心動,只是,要往日,她是肯應的,她一直覺著自家丫頭片子是有造化的。可現在,何老娘道,“你是好意,只是你也想想,丫頭親事也定了,這幾年就得預備嫁妝,不能外去。再說,帝都那老遠的地方,叫她一個丫頭去,我再不能放心的。算了,女孩子家,還是得成親嫁人,才是正理。”
陳姑丈再三感嘆,“過這村可再沒這店了,我的妹妹,尋常人哪裡有這樣的造化,要是三妞四妞她們有子衿丫頭的本事,我再不能攔了孩子的前程的。子衿親事雖定了,阿念還小,也不差這些時日。再者說,子衿要是有造化去太后那裡講道法,我寧可護送她去帝都,這些瑣事,我哪裡能叫你操心。而且,我聽說要是能得太后青眼,以後子衿丫頭成親,說不得太后還會賞她許多寶貝哪。到時,一輩子的花銷都有了。且得了太后眼緣,以後阿恭阿念做官,不也有好處。連我做生意也得講關係講交情,這做官,更得如此啊,得朝中有人。”
何老娘自不比陳姑丈精明,她也沒聽出陳姑丈開的這些都是空頭支票,而且,何老娘哪裡知道什麼太后不太后的,在何老娘的想像中,太后跟天宮的王母娘娘差不離,可何老娘也是個有自信的,她家丫頭也是仙姑呢。所以,何老娘倒沒想過難道是個人進宮就能得太后眼緣,近而能拉到太后的關係,以後富貴闔族啥的。何老娘給陳姑丈說的更心動了,要是別人的事,何老娘就得應了,可事關她家丫頭,而且,兒子媳婦還不曉得呢,這樣的大事,如何能不闔家商量呢。還有阿念,在何老娘傳統的意識里,女孩兒定了親就是別人家的人了,這事兒得阿念同意才行。
何老娘覺著機會難得,就與陳姑丈道,“我一人也不能做這個主,還得一道商議。”
陳姑丈甭看三寸不爛之舌,也就能說服個何老娘,何子衿一聽就說,“姑祖父你可別給人騙了,真以為宮裡是好混的。王神仙什麼樣,別瞧著現在顯貴,以後還不知道怎麼著呢。自古信道的皇帝不少,可儒家講究,鬼神敬而遠之。現在王神仙得意,等以後吧,一旦失勢,多的是人找他算帳,到時不要說他那些徒子徒孫,怕是自己家小都難保住。您叫我去給太后講道法,太后身邊多少紅人,那些人難道就容得一個我去分了太后的寵愛,到時人家給我下個絆子,怎麼死都不知道。還有姑祖父你,我得意了,家裡都有好處,您也有好處。我要倒了霉,不說我家,你受不受牽?。咱們見個縣令都得躬身見禮的人家,知府都沒見過幾回,就敢想宮裡的事。您老可真是要錢不要命啊!這事兒,您可別找我。我勸您也別受人攛掇,趙家怎麼樣,他家宮裡有娘娘,可陛下也沒賞他家一官半職啊!他家三少爺娶總督家的閨女,您打聽過沒,那算總督家的閨女?她是進過總督府的門,還是上了總督家族譜啊?一個青樓外室所出女,父不詳的女人,趙家就這樣屁顛屁顛的去聯姻,總督敢在外頭說一句這是他閨女嗎?這還是有皇子外孫的人家!趙家除了在咱們縣裡臭顯擺一下,還有其他好處沒?他家不是想搶您的鹽引都沒得手麼?您想想吧,那忽悠您的人,存的是什麼好心?您可別上這當啊!您這一輩子不容易,風裡來雨里去的掙下這份家業,可得慎重啊!寧家怎麼了,他家是在州府顯赫,可他家拿到帝都去算得上中等人家嗎?比他家顯赫的有的是,太后身邊的事,他家也能插上手?他家大老爺是皇帝啊?還是說,宮裡的事兒他家說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