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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不同意,置地雖長久,可若零散的買個二十來畝,讓誰照管呢?何家倒是有個三五百畝的小莊子,到時何老娘一句話“讓莊頭順代照管吧”,這地就得易主。何子衿偏不能直接說,只得奶聲奶氣的裝天真,“可咱們家沒人會種田啊!爹爹又不會,我也不會!”
沈氏便是置地,也會防何老娘一手,想著讓娘家幫著照管,就聽閨女嘴裡蹦出一句,“我聽祖母說,陳姑祖母家可有錢了,外頭有鋪子。娘,什麼叫鋪子,就是買東西的地方嗎?”
沈氏一面回答閨女的問題,心下微動,是啊,聽說陳家三十幾年前還窮的很。陳家姑丈自小在外學徒,二十出頭便支起自己的鋪子,南來北往的做生意,如今陳家在碧水縣也是有名的富戶了。而自家,三十年前三百畝水田,如今增到五百畝水田,何老娘便是有了名的會過日子的女人了。
若是想多賺些銀子,還是鋪子來錢快些。而且,沈氏腦子轉的快,她若是弄些個小生意,如今不必買鋪面,只租一個便是,碧水縣租金便宜,中檔的鋪面,一年也就十幾兩銀子。沈氏平日雖節儉,但,若要置鋪子,這點兒銀子還是捨得拿出來的。
只是,到底做什麼營生呢?
沈氏不是笨人,奈何自幼生於鄉間,雖念過幾本書認得幾個字,到底未曾見過世面,於外頭營生更不大通。沈氏思量數日,也沒個好主意。倒是何子衿在她舅舅中秋節前送月餅瓜果時跟她的美人舅舅說了,“我娘想置鋪子做生意,不知道幹什麼賺錢。”剛說完就挨一彈指,沈氏訓她,“怎麼哪裡都有你。”她也想問問弟弟的主意,又擔心引歪了弟弟的心性。
何子衿道,“娘你天天嘆氣,我飯吃不香。”又問她舅,“舅,你看我是不是瘦了?”
沈素掂了掂,正色道,“可不是瘦了,瘦的我都要抱不動了。”
何子衿朝她舅做個鬼臉,跟她舅商量,“舅,你帶我一道回去吧。我跟外祖母住些日子去。”
沈氏聽何子衿想起一出是一出,道,“你別人來瘋。”
“我想跟舅舅去田裡捉黃鱔。”何子衿十分嚮往田間生活,她上輩子天天霧霾,這輩子倒是碧水青天,只是,何家小富之家,又住在縣裡,何子衿時常聽沈素說什麼夏天粘知了,秋天剝蓮蓬,稻田裡捉黃鱔,小溪里釣蝦米的事,簡直能饞死了何子衿。奈何沈氏看她看的緊,這年頭也沒有出嫁閨女總回娘家的道理,何子衿一派嚮往,還沒去過外祖母家呢。
沈素逗她,“非但田裡有黃鱔,山上還有野雞兔子,這會兒許多野果也熟了,每次去山上都能摘許多哩。”
何子衿星星眼逗的沈素哈哈笑。
逗了外甥女一遭,沈素心情大好,問他姐,“姐姐怎麼想起做生意了?”
沈氏拿手一指何子衿,道,“先前我也沒理會這個,只當過日子就是柴米油鹽,我家裡現在也過得,你姐夫又不是大手大腳的性子,短不到銀錢上。是自打有了子衿,但凡別人家娶媳婦嫁閨女的,我便不由自主的走心。不論兒子還是閨女,做父母的,總願多給兒女留下一些。”說著,沈氏壓低了聲音,輕聲道,“我家裡的事,我不說你也知道,家事都在太太手裡,我手裡攏共就是些私房。若子衿得太太喜歡,我也不會憂心至此。因我的緣故,太太素來待子衿冷淡。子衿如今還小,過個十來年,到時再籌劃就晚了。別人看不上她,我只拿她當眼珠子的,總不想她受委屈。難道將來為個三五百兩銀子,去跟太太磨牙,別說我不是這個脾氣,我也不願意去低這個頭。趁如今年輕,或是置幾畝地,或是做些什麼營生,不求大富大貴,起碼有個安穩進項,十幾年攢下來,也有子衿一份厚厚實實的嫁妝。”
沈氏完全一派慈母心,很是叫何子衿感動了一鼻子。沈氏思量片刻,按下對何老娘的不滿,道,“姐姐說的,也是這個理。只是,此事姐夫知不知道?”
沈氏笑,“這個你別擔心,就是置鋪子,也是我私房拿出來,從根子上就要分的清楚,也需過了明路的。而且,這既是我的私房,於你姐夫名聲上是無關的,他是要考功名的人,總不能背個商賈的名兒。再說,我看族長家,在外頭也有幾個鋪子的,只要安排得當,於名聲上並無妨礙。”
沈素點點頭,一口應下,“姐夫是念書的人,於外頭行市不大清楚。要我說,姐姐如今手裡的銀錢有限,置地也置不了多少,一年田裡出產有限不說,想回本也得幾年,倒不如租個合適的鋪面兒,做些營生。便是不好,也只損失幾個月租金罷了。”
沈氏道,“我也這樣想,就是不曉得做什麼好。”
沈素笑,“這且急不來,我想一想,待有了主意再跟姐姐說。”
沈氏叮囑弟弟,“我這事不急,你如今又要準備成親,還得預備明年的秀才試,這個萬不能耽擱。我也是忽然有了這麼個主意,你要因這個耽誤了功課,我寧可不做生意了。”
“瞧姐姐說的,不至於此。”沈素笑,“再說,如今也顧不上姐姐的事。今年瓜果豐盈,價錢較往年便宜許多,賣都賣不上價,鄉親們正愁呢。”
沈氏隨口道,“往年家裡吃不了的菜蔬都是醃醬菜的,碧水縣地方小,要是這兒賣不上價,去州府打聽一二,別處不知道,醬菜館一年不知要收多少菜蔬。”
這麼一說,沈氏又有了主意,道,“我們族中有一位堂兄,常往州府做生意,我與他家太太是熟的,你正好住兩日,趕明兒我過去說話,幫你問個信兒,看他可有門路。”
時令瓜蔬不比別的,真耽擱了時日,就是耽擱了一季的收成,沈素也沒與姐姐客氣,道,“也好。”
第12章 州府行
沈氏並不耽擱,當晚從弟弟帶來的瓜果中又挑了一份上好的,細細的裝筐里裝點好了,命翠兒去何忻家問了信兒,李氏命翠兒帶話給沈氏,讓她只管去說話的。
李氏是繼室,繼子都娶了媳婦,除了李氏院裡的瑣事,家事都是繼子媳婦在打理,李氏平日裡清閒的很。她與沈氏脾氣相投,自然樂得沈氏過去說話。
沈氏帶了瓜果過去,李氏還說沈氏客氣,沈氏笑,“我知你這裡必不缺這個。這若是外頭買的,我便不送過來了。昨兒我娘家兄弟過來,帶了幾筐,都是自家田裡產的,新鮮不說,還是熟透了才摘下來的,現吃正好,不是尋常商家那裡捂熟的。”
李氏與沈氏相熟,笑著打趣,“你家兄弟可真是心疼你,我看他時常來的。”
沈氏道,“他是個熱心腸,我們村裡有什麼事,族人多是央了他,他也樂得給人幫忙。這回真是犯了難,又關著我娘家族人一季收成,我想著,跟嫂子打聽打聽,看族兄可有什麼門路。”
李氏忙問什麼事,沈氏便說了,道,“我知族兄做的都是絲綢錦緞的生意,與這賣瓜果的也不相干。若是往常,我也不能跟嫂子開這個口,只是瓜蔬不比別的,我娘家一村子人都是種田的,再耽擱些日子,一季收成便沒了,才厚著臉皮跟嫂子打聽。”
李氏青春妙齡,會嫁給長她二十餘歲的何忻做繼室,也只是尋常出身,故此,只一聽就知道沈氏的難處。李氏立刻應了,“這有什麼。我是不敢說大話包管能給你幫上忙,不過,問一問我們老爺又不費什麼事。你來的也巧,原定的明兒去州府的,待老爺晚上回來我問他,倘今晚不給你信兒,明兒必給你個准信兒。”
沈氏再三謝過李氏。
李氏當晚就著下人送了消息到何家,小妻子特意相求,沈家也算是何家拐著八道彎的親戚,何忻並沒有收菜蔬的門路,不過著人請沈素過去具體說一說,看能否幫上忙。
何恭還跟著一道去了。
沈素當晚就決定第二日跟著何忻到州府去碰碰運氣。沈氏私下大手筆的拿了十兩銀子給弟弟,沈素還是頭一遭去州府,雖是跟著何忻一路,沈氏到底不放心。窮家富路,若遇著什麼難處,有銀子總便宜些。沈素也沒跟自己姐姐客氣。
沈氏又托人給娘家帶了口信,不令娘家惦記。
到第四天下晌,沈素方滿面疲憊的回了碧水縣。沈氏看他累的狠了,並不問他別的,先著下人預備洗澡水,讓沈素好好的泡了個熱水澡。待沈素換好衣裳,廚下已煮出一碗牛肉麵,配著一樣醃青瓜,一樣切的細細拌了香油的醃蘿蔔條。
沈素一句話沒說,捧起碗來狼吞虎咽的吃了一碗麵,又要第二碗。不必問,沈素便道,“不成,咱們這大老遠找去的,人家把價錢都壓的很低,算上路費,還不如就近賣給碧水縣的掌柜。”
沈氏也無他法,道,“既如此,就近賣了吧。今年價低些,興許明年就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