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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笑,“也就是兩盆花兒,我只盼著能賣個好價錢就成。”
何忻笑,“待明天選過,你要能去第三日的斗jú會,價錢並不是問題。”
何子衿笑,“都是大伯給我這樣的好機會,要不哪兒輪得到我出頭兒。”
甭管何子衿是真心說這話,還是客氣,何忻聽了仍是高興的,笑,“是你自己花兒養的好,倘不是真能與別家的斗一斗,便有這機會也是無用的。只是,你可得留幾盆給我。”
何子衿笑,“我帶了六盆來,品相都不差,只帶兩盆去了斗jú會。”
何忻暗贊這丫頭聰明,道,“那成,剩下的四盆你也別搬回去,都給我,我虧不了你。”
何子衿笑,“人且得知感恩,要不是大伯有見識,給我尋來這機會,我豈能長這大見識。我要收大伯的錢成什麼人了,大伯瞧得上,送給大伯就是。”
何忻自不會占何子衿這花兒的便宜,不過,聽何子衿說話真正熨帖,難免多跟何子衿說幾句,道,“你今兒亂攀親,有一個卻是攀錯了輩分。”
何子衿疑惑,“我家在州府若說有親戚,就是大伯和陳家了。”余者並無親人哪,她也不認識別人家。
何忻道,“你怎麼忘了寧家。”這也算何家拐著彎兒的親戚了。
何子衿恍然,“難不成那兩位老爺里,有一位是姓寧的?”
何忻微笑頜首,“那位寧老爺,可不是外人,就是你陳家姑祖父的親家。寧老爺自己是舉人出身,他家裡長子次子三子皆是進士出身,都在外地做官,寧三如今在帝都翰林院,同你馮家姑丈是同科進士。他家裡寧四是捐的官兒,寧五在家裡服侍父母。”寧六郎就是小陳氏嫁的短命鬼了。
何子衿也得讚嘆,“好一門清貴人家。”怪道陳姑丈寧可叫閨女守望門寡也要攀這門親呢。只是寧家這等人家兒,倘為了給兒子尋個伴兒,死了結門陰親便是,如何非要娶別人家閨女進門兒守這活寡?當然,陳姑丈一千個是自願的。只是,小陳氏這樣在寧家住著,便是榮華富貴、綾羅綢緞,又有何意趣?
何忻是簡單的同何子衿一說,進士翰林捐官兒什麼的,尋常鄉下丫頭哪裡懂這個,見何子衿竟似全明白他話中之意,想果然是念過書的孩子,到底有見識。自家孫女是個糊塗蛋,將聰明沒用對地方,何忻卻是不吝於指點一下別人家的聰明丫頭的,他笑,“寧家最清貴的還不是寧老爺這一房,寧老爺的同胞兄弟在帝都,如今是一品翰林掌院學士。”
何子衿這下子改作驚嘆了,怪道陳家攀上寧家,何忻在碧水縣都要讓陳家三分了。何忻道,“我與你指條明路,你這樣機伶,又與寧老爺有一面兒之緣,待斗jú會結束,斗jú會上那兩盆jú花你是別想了,只要到了斗jú會第三天的,都是珍品中的珍品,皆會被人競價高價買去。你這綠jú養的的確稀罕少見,入選第三天的珍品是沒問題的。待斗jú會結束,你這四盆花我要兩盆,餘下兩盆,你帶了去寧家走動一二才好。不然,今兒個還能說是不認識寧老爺,如今既知道是親戚,怎好不多加走動?”
何子衿性子分明,寧家畢竟是陳家姻親,她家剛跟陳家幹過架,雖說陳大奶奶去念經了,何子衿卻是很煩陳姑丈的。何忻這把年紀,長孫女都比何子衿年紀大,一眼就看出何子衿心中所想。何忻笑,“你年紀尚小,親戚間,原就是個糊塗事兒。如你陳家姑祖父,還不是照樣親親熱熱的同你家來往。就是你馮家姑丈,還有你舅舅,難不成陳老爺與人來往時沒借過他們的名聲。你與寧家來往,與他人無干。”
何子衿想了想,世間多的是陳姑丈這樣的勢利人,她自己也想去看看寧家這條大腿的,反正馮姑丈與舅舅當初在帝都時都受過寧家照顧,何子衿道,“待斗jú會結束,到時我過去磕個頭也是應該的。”她不是個清高的性子,就似何忻所說,在外頭,陳姑丈定也借過她舅她姑丈的名聲的,說不定陳姑丈還同寧家人說“我家馮姑爺,我家沈小舅爺”啥的呢。尋常臉皮兒薄的不一定說得出這樣的話,依陳姑丈的老jian巨猾,這樣說話對他簡直稀鬆尋常,半點兒壓力都沒有。
何忻指點了一番何子衿去與寧家攀一攀關係後,天已有些晚,便讓何子衿歇息了。
此時,三姑娘方從裡間兒出來。自從經過陳志的事兒,三姑娘已極少見外姓男子,何忻一來,她便避到了裡屋兒去。如章氏所說,對於有錢有勢的男人,女人不是人,而是貨物。
三姑娘知道自己的容貌,故此,處處小心。
見何忻走了,三姑娘道,“忻大伯實在是個周全人。”
何子衿笑,“是啊。”何忻一則是指點她,二則恐怕也是知道她家與陳家關係略為緊張,方指點於她的。敵人的敵人便是朋友,她家與陳家雖不是敵人,但想再回到從前的親近是難了。何忻與陳姑丈始終不大對付,先時想聯姻未成,還有杜氏散播謠言之事,陳家攪了何珍珍的親事之事,種種是非,大家各自心中有數。如今陳大奶奶狠狠得罪了何老娘,直接把自個兒得罪到禪院兒念經去。何忻本就是要與何恭家修好,才特意尋了斗jú會的機會給何子衿,卻不想何子衿這般爭氣。何忻再多指點她一二,非但自己做足了人情。陳家不過暴發了幾年就不將何恭家放在眼裡,倘哪天何恭家興旺,難保不會想到陳家今時今日所作所為,到時便有好戲看了。
便是叫何忻說,何恭也是個十足有運道的人。何恭自己是個老好人,當然,這樣的人,沒人不樂意與他打交道。但是,打交道可以,想占何恭的便宜是再甭想的。何恭少時有個頗有名聲的老娘,便是有人惹得起何恭這老好人,也沒人敢惹何老娘。待婚後,又有個精細過人的漂亮媳婦。及至這人都而立了,雖只熬了個秀才出來,孩子又這般聰明伶俐。何子衿是個閨女,甭以為閨女就沒用了,到了何忻的閱歷,對家中的孫女一樣重視,只是……想到何珍珍,何忻又是一陣煩心……看看人何子衿,年紀比何珍珍還小四五歲呢,卻這樣的機伶能幹,把心放的端正。
真是人比人該死,貨比貨該扔。何恭非但有個厲害老娘、精細媳婦、孩子也這樣的得人意,關鍵何恭自己是秀才,可一位嫡親的姐夫是進士出身外放做官,一位嫡親的小舅子現在在翰林……一想到何恭的人生,哪怕何忻腰纏萬貫,也不禁生出幾分羨慕。
這是個有福氣的人哪。何忻想。
何忻走了,三姑娘同何子衿道,“介時你去寧家,我就不跟著去了。我同章嫂子就在忻大伯這裡住著。”
何子衿有些為難。
三姑娘道,“我不是嫌寧家是陳家的姻親,我是有些擔心,自經了陳志的事,陳家不過是咱們縣裡的土財主就這樣難纏。我再不願去這種權貴之家,還是小心為上。到時我跟章嫂子去街上逛逛,還有,我們繡坊在州府也有鋪面兒,我想過去瞧瞧。”
何子衿便應了。
有第一日的斗jú會,何子衿頗有了些底氣,第二日果然府尹大人到了。能讓寧老爺駐足的綠jú,府尹大人亦覺著不差,何子衿輕輕鬆鬆的就帶著她的花兒進了第三日的賞jú會。
經過兩天遴選,這次只剩三十盆jú花。
當真是爭奇鬥豔,要何子衿說哪個最好,她也說不出來。
此次用名貴的雲石搭出高低錯落的位置,恰到好處的,這裡放一盆,那邊兒擱一盆,包管哪一盆jú花兒都有個恰當位置。
而且,每盆jú花都要提前在花盆貼上名字,何子衿想這名兒想的腦袋險炸了,沈山、章氏、李管事一共開動腦筋,大家想了諸多如“綠翡、綠雲、綠珠、綠鶯歌”之類的名字,都可用,但都不算出挑兒。何子衿終於又發揮其穿越功用,借用林妹妹的名句,為兩盆花取了兩個名兒,一盆叫“偕誰隱”,另一盆叫“為底遲”,總之,略沒文化的人都聽不大明白來著。
章氏就說古怪,聽不大懂。
“這第三天是給讀書人看的,就得古怪著些,讀書人才覺著稀罕。”沈山雖沒啥學識,卻是將讀書人的心思揣摩的挺到位,他還問,“大姑娘,是不是這個理兒?”
甭管是不是這個理,反正比那些“鶴舞祥雲、潤顏含笑、鳳凰振羽、桃花春水”啥的更叫人看不懂就是。尤其,念書的人往往事兒多,看不懂的就愛問個為什麼。
這個時候,就需要何子衿出場了,她一臉假假謙虛的介紹道,“記得以往在一本舊書里看到兩句詩,是這樣說的,‘孤標傲世偕誰隱,一樣花開為底遲’,竊以為是寫盡jú花精神的妙句。我無甚文采,就借用的前人詩句給這兩盆花取了名字。”她當然不會嫖竊她人名句說是自己寫的,何子衿不過是想花兒賣個好價錢,又不是想做才女。何況,沒有那個才華,非偷了別人的才華來往自己臉上貼金,偷慣了的人,習慣了不勞而獲,偷了一次便有第二次,只是,縱使貼了滿身的金,不是自己的終不是自己的。何必做這樣的蠢事,世上的人並不全是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