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3頁
“兄長這話自是在理。”皇帝陛下面露溫和之意,道,“母后還未見過兄長,兄長多年未曾來帝都陛見,不若去給母后請個安吧。”
阿念起身告退。
雖只是短暫相見,阿念實覺這位皇帝陛下之深不可測,他原以為此為秘密相召,皇帝陛下卻直接讓他去給謝太后請安。此等行事,已遠超常人。若說先時阿念還存著,皇帝陛下完全是靠謝太后扶持登上皇位的念頭的話,此際,阿念已是真正承認,這位陛下能登上皇位,除了謝太后的扶持外,必與這位陛下的出眾悉悉相關。
這並不是位兒皇帝。
這位陛下機心城府已是深不可測,那麼,為這位陛下這般推祟的嫡母謝太后,這位自太宗年代起,與先帝並肩從太宗皇帝嫡子悼太子手中奪得儲位,進而登上太子妃、皇后、太后寶座的娘娘,當是何等風采。
出得陛下寢宮,烏雲遮蓋住蒼穹,天空悉悉索索的掉起細碎冰粒,北風捲來時,發起一陣陣呼嘯的聲音。阿念並不懼怕什麼,只是,此時此地,站於這巍巍皇城風雪之中,阿念亦不禁想,這就是帝都吧。
第450章
謝太后居於慈恩宮。
慈恩宮歷來是太后居所,這座宮殿,太祖皇帝的母親程太后住過,太宗皇帝的母親胡貴太妃住過,先帝生母在先帝做皇子時就過逝了,故而無緣慈恩宮,如今住在這裡的是謝太后,這位於阿念來說,已是傳說中的人物。
謝太后的傳說很多。
當然,傳說這種東西,活得久了,自然就有了。
不過,謝太后不一樣,謝太后年輕時,就頗乃傳奇人物。
謝太后的傳說之多,阿念這種久居北昌府的人都聽得一二,至於真假,難以考據。可以考據的有兩件事, 第一件,這位太后是太祖皇帝開國以來, 第一位自皇子妃、藩王妃、太子妃、皇后、太后做齊全了的人。東穆開國時間尚短,而今歷經四帝,就是太祖、太宗、先帝、今上,這四位皇帝的母親,如太祖之母程太后,亦是一流人物,太祖皇帝自己活著時都說,沒有太后,就沒有東穆江山,可見這位太后對於東穆江山所做功績。這位太后也是歷經兩朝,一直執政到太宗朝,方過逝了。這位太后自然是位牛人,但因丈夫沒做過皇帝,故而,只做了太后。太宗皇帝之母胡貴太妃,是做過太后的,卻沒有做過皇后,至於太子妃這種更是沒影兒的事。這位貴太妃據聞出身很是尋常,為人亦不討其婆婆程太后喜歡,能做太后,完全是因為肚子爭氣,她生了太祖皇帝唯一的兒子太宗皇帝。及至先帝,先帝生母早逝,故而先帝在位時,宮中並無太后。再至今上,就是如今居於慈恩宮的謝太后了。端看這四位太后,論福分亦屬謝太后為首。此乃第一可考之事。
第二可考之事就是,為何太宗皇帝生母只得一胡貴太妃之名,要知道這位貴太妃可是做過太后的,當初,太宗皇帝甫一親政,就將自己生母封為太后尊位。胡氏與謝太后不睦,連遠在北昌府的阿念都能聽聞,可見並秘事。這位太后,其實一直到先帝登基,還做了十年的太皇太后,及至先帝崩逝,太皇太后前後腳跟著閉了眼。人們要籌備太皇太后喪事時,謝太后拿出當上程太后遺旨,程太后遺詔里啥都沒寫,就一句話,胡氏卑賤,不可尊為太后。要說程太后的遺旨怎麼在謝太后手裡,那就是小孩兒沒娘說來話長了,具體如何,阿念也不清楚。但,就因此道遺旨,胡貴太妃這位做了三十幾年太后十年太皇太后的女士,現在皇室的皇子王孫,幾乎皆負有胡氏血脈,就是這樣的一位皇室長輩,硬生生被謝太后拉下太皇太后的尊位,最終以太皇貴太妃的位份下葬妃子園,而非與太祖皇帝合葬帝陵。
這兩件可考之事,便如今日呼嘯北風,讓阿念在邁進慈恩宮之前,格外的多了一分警醒與恭謹。
今上與嫡母關係融洽,慈恩宮修葺的自然雅致氣派。
阿念是頭一回來慈恩宮,雖則行止端謹,仍是眼角餘光的掃過慈恩宮一二建築,讓阿念意外的是,慈恩宮的建築並如何富麗堂皇,反而是大氣簡樸為美,那樣的紅檐黑瓦,形成一種獨特的赫赫威儀。阿念站在廊下等待宣召,未見梅樹,卻似有淡淡梅香襲來。
阿念並未久待,一時,就有內侍出來,宣江副使進去說話。
慈恩宮非常暖和,暖若三春。
一進室內,梅香更濃。
阿念行過大禮,一個溫和的聲音道,“江副使起身吧,賜座。”
有宮人搬來錦凳,阿念躬身坐了。
“江副使什麼時候到的?”
阿念道,“臣上午進宮,下午面聖。”
謝太后微微一嘆,揮手示意,宮人便悉數退下。謝太后方道,“不論皇帝有什麼事有什麼話,你都要應下。”
阿念沒想到謝太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就是親母子,在此權利交接之時,怕也要心裡多轉幾個彎吧。謝太后只是養母,卻能說出這樣的話,看來皇帝陛下所說嫡母待他極好,並非虛言。
阿念連忙道,“陛下吩咐,臣自然遵旨。”
謝太后看他一看,道,“那就好。”
謝太后道,“當初我因緣見過子衿,只是沒見過你,這些年,聽說你在北昌府當差很好,也算沒辜負陛下所望。”
阿念謙虛客氣一句,“都是臣職責所在。”
謝太后道,“皇帝既召你回帝都,想是願意你留在帝都任職的,陛下可說讓你轉任什麼官職?”
阿念回道,“陛下的意思,令臣轉任翰林侍講,補皇子師之位。”
謝太后頜首,“這也好。”
謝太后道,“既然要補皇子師之位,如今皇子們也該放學了,不如就見見諸皇子。”
阿念這才知道,原來幾位皇子現在都在一處念書,阿念不禁微微放心,如果皇帝讓他單獨做皇長子的先生,未免太過著眼。
謝太后這一吩咐,幾位皇子來得也挺快,最小的七皇子今年也入學了,一併來的還有兩位公主,皇子皇女們給謝太后見過禮,謝太后問他們今日下雪可冷,又問了幾人功課。阿念很敏銳的注意到,謝太后竟然對皇子皇女們的課程一清而楚,而且,她還會提問幾句,問的還頗是地方。這一聽就是內行啊,只有熟讀經史之人,方能問的這般恰到好處,若有皇子皇女答不太明白,謝太后還會給他們加以講解,引經據典,隨口拈來。
不說對謝太后的恭謹,一見謝太后這等學問,阿念立刻都有回府備課的衝動。
待問過皇子皇女們的功課,謝太后方道,“原本教阿煊阿熠的李學士,因守孝回鄉,皇子師便空出一位。”與兩位皇子道,“這是翰林院新來的江侍讀,江侍讀是太宗年間的探花,最有學問不過,以後就是教你們史書的先生了。”
兩位小皇子瞧著個頭年紀都差不離,阿念給兩位小皇子見了禮,兩位皇子道,“江侍讀不必多禮。”
謝太后與阿念道,“這是皇長子煊,這是皇次子熠。他們同齡,打小就是一道入學,一道念書的。”又說兩句讓阿念好生教導皇子讀書之事,就讓阿念退下了。
阿念起身告退,謝太后道,“今天有雪,天也晚了。”吩咐宮人取一件玄狐氅,與阿念道,“這是皇帝常服,剛剛皇帝那裡打發人送過來的,你們身量相仿,拿去穿吧。”
阿念鄭重謝過太后厚賜,恭敬的捧著狐氅退下了。
阿念離宮就回了自家在帝都的家,如今是阿冽俊哥兒興哥兒在住,阿念一到,把三個小舅子嚇一跳,阿冽忙接了姐夫進屋,余幸已命人打來溫水供阿念洗漱,又有侍女捧來新來茶點,余幸一迭聲的吩咐廚下上些吃食。
阿念道,“還不餓,待晚間一道吃就好。”
余幸道,“姐夫還是先墊補些,這天兒冷呢。”
知道江姐夫這般突然來了帝都,必是有事的,余幸把這些事安排好就帶著丫環下去了,讓他們男人家自去說話。俊哥兒興哥兒都聞迅過來了,俊哥兒道,“姐夫怎麼突然來了帝都,先時沒得著半點兒信兒。”
阿念端起熱茶喝了兩口,“陛下秘旨相召,如今我已轉任翰林侍讀。”
三兄弟給這事驚的更是摸不著頭腦,這也忒突然了啊,他們姐夫,好端端的北靖關宣慰副使,突然就回帝都轉任了翰林侍讀。三兄弟都做了官,如今連興哥兒也知道一些官場規矩,譬如,帝都官員外調,一般都會升半品,就是說,你七品帝都官兒外任,就能謀個從六品的缺。換句話說,要是從六品的地方官轉任帝都,一般會低半品,補個七品缺。先說江姐夫這個,在外正四品,回帝都還是正四品。這就挺稀奇。
阿冽在翰林當差,對這侍讀一事消息就格外靈通,道,“自李侍讀回鄉守孝後,盯著李侍讀留下的位子的人不知多少。先時李侍讀還是皇子師呢,姐夫,陛下有沒有說皇子師的職司怎麼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