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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寬慰他道,“田大人如何說,你只管虛應承便是。還沒到要緊時候,倘真到了二人撕破臉,能幫田巡撫的地方,倘是便宜,幫他一把也沒什麼。當初是余大人對咱們頗多照顧,又不是田大人與咱們照顧,也不必做他的馬前卒。”
“可不是麼。”阿念對於這種上官,也頗是無奈了。他探花出身,千里迢迢挑了這麼個苦寒之地為官,可不是為了過來做炮灰的。
官場有官場的事體,不要說事兩全了,一頭都不好全的。田巡撫認為阿念不該把前番的拐子案交由知府衙門,可阿念即便交給知府衙門,柳知府還是聽柳太太灌了一耳朵的女學很不成體統的話,柳太太道,“江同知江太太都是知禮的人,只是不曉得江太太為何一定要辦這女學。弄得一群小姑娘家成日在外閒逛,引得諸多閒散子弟觀看,很不成體統。”
柳知府現在正看阿念順眼,聽妻子這般說,還說,“以往你不挺喜歡江太太的麼。”
“哎。以往是以往,自從府城辦了這女學,我就時時為老爺擔憂,不為別個,女學那是什麼地方,都是清白女兒家,現在無事還好,倘得有事,必是有傷風化之大事。老爺畢竟是這一地父母,一旦有這樣的事,便是大事大案,怎能不令人擔憂呢。”柳太太不緊不慢的與丈夫訴起自己的擔心來。
柳知府果然面色微肅,道,“你這話也在理,只是,這女學辦已是辦起來了,如今就讀的多有官宦人家姑娘,沒來由的,也不好就叫江太太停了這女學。可你之顧慮,也不能不理,不若你有空私下提點江太太一二,必在她嚴守女學門戶方好。”
柳太太想一想,眼下也只有這個法子了。
故而,何子衿很得了柳太太這一委婉“提醒”,這些年,何子衿的性子也磨練出來了,聽柳太太這私下之言,遂笑道,“太太的話,我都記得了。太太只管放心,我那女學,裡頭從來不進一個男人的。再乾淨不過的地方,我想著,太太娘家出身衍聖公大族,嫁入的又是國公家族,一向極有見識,還想著請太太有空到我們學裡給孩子們講一講女誡女德,先時不好說,是怕我這面子小,太太不允呢。如今看來,是我想佐了,太太這般心胸,我早該請太太過去了,想來太太就看在那些女孩子的面子上,也不能駁我的。太太要是允了,明兒我親自送帖子過來。”
柳太太還是很謙虛的,連忙道,“我學識甚淺,哪裡敢講女誡女德?”
“太太乃衍聖公之後,誰敢說你學識淺?就是太太這些年的眼界閱歷,略講一講,也夠女學裡的學生們受用不盡的。”何子衿很是奉承了柳太太一回,又再三相邀,柳太太便含笑應了,她道,“只是還得容我在家想一想,給孩子們講些什麼。”
何子衿笑著輕施一禮,道,“太太一片慈心,我代我的那些女學生們謝謝太太了。”
柳太太身為知府太太,平日裡恨不能壓巡撫太太一頭,哪裡是個不願意出風頭的,很是準備了一回女學的演講。
何子衿一向心思靈動,既請了柳太太,就時不時的請一請有見識或是交好的官家太太們,這些官家太太們,能到如今的地位,雖有妻以夫貴之因,但自己能出來交際應酬,也自有一套為人處事的法子。女孩子們年紀稍大的聽一聽,倘有靈慧之人,便能受益一二。就是懵懂如阿曦這樣年紀小的,聽一聽長者講自己的故事也沒什麼壞處。
而且,各太太皆有自己風格,說來也頗是有趣。
何子衿時常給女學邀請一些官太太們過來演講,初時本是無心之舉,只是這無心之舉倒是令女學更興旺了幾分。尤其那些送姑娘到女學的商賈人家,深以為這一年二百兩太值了。平日裡她們想巴結一下官家太太們都不知要送多少禮拐多少彎,如今閨女都能在女學裡與官太太們親近一二,這等機緣,豈是輕易得的。所以說,一年不要說二百兩,就是五百兩,這些人也願意出的。唯有先時挑撥的王太太,聞此事很是咬碎一口銀牙。先時她閨女考女學被刷下來就不說了,就是柳太太這麼個刻板人也不曉得如何被何子衿籠絡了去,每念及此事,王太太就恨的一宿一宿的失眠。
何子衿完全不曉得自己不過是沒收王家閨女入女學,就結下了王太太這樣一個大仇人。倒是女學的名聲日益響亮,連娘家都跟著受益,沈氏就與閨女道,“都有人說呢,你爹不愧是學政,教出的閨女都會辦學。”
余幸亦道,“大姐姐如今名聲真正響,都有人打聽女學招生打聽到咱家來的。”自從得了大姑姐給的玉符,余幸近來睡眠十分安穩,所以,也不吝於在大姑姐回娘家時說幾句好聲的奉承一下大姑姐的。
沈氏笑睨婆婆一眼,笑道,“可不是,還有人給你祖母送禮呢。”
何子衿眼睛一亮,笑眯眯地問何老娘,“不論送的啥,祖母可得分我一半。”
何老娘剛要給兒媳婦打眼色,不叫兒媳婦把這事兒說出來,哪裡曉得兒媳婦嘴這般快,何老娘死不承認,“哪裡是送禮呢,再沒有的事。”一臉正氣的與自家丫頭道,“倘有人送禮,必得圖些什麼。你看,我可找你說項還是咋地,再沒有的事,你娘逗你呢。這都信?真是占便宜占習慣了。”說著,很鄙視的瞧自家丫頭片子一眼。
何子衿才不管何老娘這話,祖孫多年,她一瞧就知道何老娘這必是不知哪裡占了便宜不想分與她罷了。何子衿唇角噙著一抹笑,笑岑岑道,“祖母休想哄我,現下我不知道則罷了,倘是叫我知道,必得與我對半分。”
“分個頭啊分,沒有的事兒!”何老娘死活不承認,嘴硬的很,她老人家與自家丫頭片子鬥智鬥勇多年,經驗豐富,連忙轉移了話題,道,“對了,我聽說,你三姐姐去北靖關了。”
“是啊,贏妹妹成親得準備一批繡件,這些活計,她一人哪裡做得過來,多是要交給繡莊的。咱們與贏妹妹相熟,這樣的生意,與其便宜外人,何不叫三姐姐的繡莊來做。到底知根知底。”何子衿道,“我回來就與三姐姐說過了,三姐姐與阿文哥一道去的北靖關。”
何老娘道,“你是一片好心,只是,去北靖關的事,該叫阿琪去的好。”
何子衿明白祖母是擔心三姑娘遇著何涵弄得兩家都不自在,何子衿一笑,“祖母想的也太多了,多少年的事兒了,眼下各自嫁娶不說,三姐姐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阿涵哥也是三個孩子的爹了。與其想到此事就彆扭著,倒不若大大方方的相見,反是坦然。畢竟一個地方的人,以後還能不走動不成?”
何老娘想了想,道,“這也有些理。”又說,“他們倆,就是沒緣分。好在,現在兩家過得都好。”
沈氏笑道,“是啊,如今皆家業興旺,日子都過得,少年時那些事,也該過去了。”
余幸也跟著湊趣,道,“三姐姐的繡莊接了江姑娘的生意,必會在北靖關揚名的,看來,沒多少日子就要去北靖關開分店了。”
何老娘想到三姑娘日子過得好,心下很是欣慰,道,“這丫頭,自小就是個會過日子的。”
沈氏笑道,“咱家的閨女,都會過日子。”
何老娘強忍著臉上得色,道,“要不說,女孩子就得跟著祖母長大,這才有本領。三丫頭和咱們丫頭,都是我手把手教的。”
婆媳多年,沈氏早已十分習慣婆婆的自吹自近擂了,何況,沈氏也是做祖母的年紀了,這些年來,雖對婆婆有些不大讚同的地方,可也明白,婆婆為人也頗有可取之處。沈氏笑道,“可不是麼。當初叫三丫頭跟著薛大家學針線,就是老太太的主意。”
“是啊,那會兒我還叫咱們丫頭也去考呢,結果她手拙,沒考上。”何老娘說來很有些遺憾,不過,瞧一眼自家丫頭,何老娘亦是得意,“好在總有一樣長處,這丫頭手雖拙,念書上卻是聰明。”不待人說,何老娘又與沈氏道,“那會兒也全靠我厚著臉皮同你姑媽說了叫咱丫頭去她家附學的事,這才學了些文字,要不,如今哪兒有辦女學的學問哩。”
沈氏笑眯眯地,“是啊,都賴老太太有成算。”
“可不是麼,要都跟你似的存不住個事兒,咱家這日子還不曉得如何哩。”何老娘捏了塊蜜糖糕,擱嘴裡吃了,覺著自己對家族簡直是勞苦功高啊。
大家說笑一回,余幸又說起丈夫春闈之事,道,“算著已到了張榜的日子,不曉得朝廷邸報何時能到呢。”
何老娘說到孫子前程,糕也不吃了,肅正了臉色道,“是啊,昨兒我又做了個夢,夢裡模模糊糊的也沒記住。明兒咱們再去廟時給阿冽燒回香,我料他這科問題不大的。”一面說著,一面拿眼看自家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