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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啊。”陳姑媽很認真的欣賞了一回弟妹的大鏡子,還上手摸了摸,笑贊,“這鏡子好,鏡框該是檀木的,雕工也好,看這桃花兒,跟真的似的。”

    陳二太太也在一畔笑著拍馬溜須,“鏡子麼,關鍵得照人清楚,舅媽這鏡子,果真是極好的。”

    “鏡子還有不清楚的不成?”馬屁拍的不誠心,何老娘也不是傻子。

    陳二太太笑,“怎地沒有不清楚的鏡子,舅媽忘了,就李皮貨家,別人家像舅媽這麼大的鏡子,起碼得十七八兩哪,他家圖便宜,七兩就買了一個,也是這麼大,那鏡框還是黃花梨的呢。便宜是便宜,可照起來不知為啥,一顆頭拉得一尺長,人都變形啦。要我說,還是老話說的對,便宜沒好貨。”

    這事兒,當時傳遍碧水縣,何老娘自是知道的,何老娘不禁笑起來,“二郎媳婦說的也有理。”

    “不是我說的有事,是老話有理。”

    說一回話,沈氏笑,“子衿說今天的吉時在辰三刻,還有一會兒功夫,姑媽嘗嘗太太這裡的好茶。”請陳家婆媳出去外廳用茶。  

    何老娘吩咐余嬤嬤把鏡袱罩上,陪著陳家婆媳去了外廳,大家吃著茶,陳二太太跟何老娘打聽,“三丫頭日子快到了吧?”

    “就這幾天了。”何老娘道,“我也在等信兒呢。”

    陳姑媽呷口茶,“那也快了,一般頭胎都會提早。”

    略說了會兒話,陳二太太就問,“舅媽,子衿怎麼不出來說話?”

    “哦,她在淨室修行哪。”何老娘習慣性的瞅一瞅窗外日頭,又收回目光瞧屋裡的沙漏,道,“早早就起床了,沐浴更衣後就在淨室修行,一般占卜的日子,丫頭不見外人。”

    陳二太太問,“這麼講究?”

    何老娘見陳二太太不大信的樣子,正色道,“啥大事兒不講究啊,那不講究的十個大錢一卦,也得有用才成。”何老娘很是維護自家丫頭片子,學點兒本事容易麼,何老娘立時編了一套話,道,“丫頭特意推了一個芙蓉縣的大財主,讓大姐插的隊。我聽她說,這算命不比別的,要是隨隨便便就能算出一個人的命,這話多是不可信的。大姐再想想,凡要緊的事兒,蓋房子開田地嫁閨女娶媳婦,哪樣不要看時辰的?”  

    沈氏笑,“也差不離了,丸子去瞧瞧。”

    陳二太太笑,“既這樣,還是再等等。”唉喲,看來何子衿生意還真是不差,這事兒也奇,何子衿打小是聰明,她也算瞧著這孩子長大的,何子衿少時還在陳家附過學,只是再看不出這丫頭有神婆天分哪。如今竟學了這麼一身神神叨叨的本領,真是奇也怪哉。

    何小仙給人占卜每天時辰都不一樣,陳姑媽等到辰時三刻,才進了何小仙兒的淨室。

    這屋子可是花大力氣裝修過的,四面雪白的牆是新刷的,進去要脫鞋,不為別個,地磚上鋪的是雪雪白的小羊羔毯,當然,全屋也就這點兒奢侈,因為除了羊毛毯,屋裡裝飾太過簡單,闔屋就南牆上掛一條幅,上書龍飛鳳舞的倆大字:神仙。然後,神仙下面是兩個供人打座的蒲團。其中,條幅墨寶連帶蒲團都沒花錢,墨寶是何小仙請朝雲師傅寫的,條幅是何恭裝裱的,蒲團是何小仙自己編的。

    所以,能節儉的地方,何小仙向來是不吝節儉的。

    何子仙身上穿的正是何老娘絮叨的那套價值五兩銀子的“作孽”衣裳,端端正正的盤膝坐在蒲團上,大氅長長的下擺迤邐的拖在雪雪白的羊毛毯上,映著玄色氅衣上銀絲繡的點點星辰,如同拖著一道夜幕間的天河。何小仙頭梳道髻,桃花簪,雙眸半張半闔,雙手相疊拈星辰訣,那模樣,要多神棍有多神棍。陳姑媽見她這幅大仙兒模樣,硬是收了先說兩句閒話的心,抿一抿唇,神情轉為端正。何子衿見陳姑媽進來,不出聲做個請的手勢。  

    陳姑媽過去坐了,心說,子衿丫頭還有模有樣的。

    何小仙並不說話,陳姑媽道,“子衿啊,我想卜一卜家裡的運勢。”

    何小仙甫一開口,聲音間不帶一絲煙火氣,道,“運勢太大,您說的含糊。”

    “含糊?”

    “家裡人口數十,一家運勢,平安?健康?還是財運?官運?”

    陳姑媽道,“那就都給我說一說吧。”

    “這可不好說,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命和運。何況,一天只能卜一次。不如您好生想想,想好我再為您起卦。”

    何小仙說著,陳姑媽的目光不自覺的落在何小仙手邊兒的青玉匣上,陳姑媽想著,何子衿不是外人,她便直說了,道,“是你姑祖父,今年生意似是不大順遂,我想問一問,看他運勢如何?是不是有坎兒?能不能破一破?”

    何小仙兒微微頜首,雙手揭開青玉匣,裡頭隨之冒出一陣輕煙,陳姑媽驚的深吸一口氣,何小仙面無表神,雙手捧出龜甲,緩慢而堅定舉過頭頂,雙目微闔,漆黑的睫羽在眼瞼處投she出淡淡的陰影,靜寂的淨室內,何小仙的唇間陡色發出一陣無人能懂的聲調與語言,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名為神性的光輝。陳姑媽簡直大氣不敢出一口,就見何小仙吟誦片刻,手中龜甲一振,眼前一道金色流光閃過,五枚金燦燦的五帝錢帶著一種奇特的韻律落在二人中間。  

    此五帝錢為八百年前大鳳朝時的古物了,乃大鳳朝太祖皇帝、文皇帝、武皇帝、景皇帝、衛太后在位時所制銅錢,以往是破爛爛的青灰色,如今給何小仙鍍一層金,開過光,金燦燦的落在雪雪白的小羊羔毯上,如同會呼吸一般,明滅間閃爍著命運的奧密。

    至此時,陳姑媽已完全收起輕視之心,她老人家是真的信了,子衿丫頭是真的成半仙兒啦!

    何小仙望著五帝錢,道,“前有坎坷,後有邪祟,山高川險,慎之慎之。”

    哪怕陳姑媽沒什麼文化,也聽出這不是什麼好話了,陳姑媽忙問,“可是有什麼險事?”

    何小仙臉色淡然,無凡塵之喜怒,只是道,“近期無妨,不過犯小人,不會有大的影響,但長遠來說,是中下之象,風高浪急,前路莫測,宜抽身早退,忌火中取粟。平則家財得保圖遠慮,下則家破人亡從此休。”

    陳姑媽心下一抖,臉色煞白,抖抖索索的問,“這麼說,是有大災大難?”

    “近三兩年是無礙的,三兩年後,要看姑丈了。”

    陳姑媽恨不能何子衿跟她說何時災何時難何能解何能破,偏生占卜也只是一種預測,再者話說回來,倘是災是難皆能測能解,世上也不能有這些波折了。  

    陳姑媽自何子衿的淨室出來,話都說不全了,六神無主滿腹心事的就帶著陳二太太回家去了。

    第223章 高人

    陳姑媽走時那神色,仿佛剛遭受過五雷轟頂似的,何老娘這眼花的都瞧出不對了,一肚子疑惑的送走了大姑姐,去淨室瞅一眼,門仍是緊閉,貼著窗紙使勁兒往裡瞧,這窗紙質量實在好,硬是啥都瞧不見。這要是擱別人家,何老娘早直接二指禪把窗紙捅破了,擱自己家,窗紙捅破可是得換新的,換新就得花錢,看在錢的面子上,何老娘便忍了。回屋裡同沈氏說,“你說咱丫頭跟你姑媽說啥啦?看你姑媽那面色,可不大好。”

    沈氏眼神兒自比眼花的婆婆好,且她也不笨,想了想,知道裡頭定是有事兒,還是想了幾句話寬慰婆婆道,“要說姑媽家有什麼大災大難的,咱們實在親戚,子衿不會不說。可話說回來,家常過日子,也短不了溝溝坎坎。姑媽上了年歲,膽子便小,咱們子衿又是個直性子,何況姑媽誠心來找她占卜,卜出什麼,可不就得跟姑媽說什麼嘛。”

    何老娘問,“你說,卜出什麼了?”

    沈氏笑,“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一會兒子衿出來問問她。”  

    “她能說才怪呢。”說到這個,何老娘就鬱悶,何子衿由於架子拿得大,收費也高,各種狗屁規矩忒多,其中就有一樣,別人找她占卜啥,何老娘要是好奇跟何子衿打聽吧,何子衿就一句“天機不可泄露”便堵了何老娘的嘴。

    何老娘倒是想追問,偏又聽丫頭片子說天機的話泄露多了會挨雷霹,所以,何老娘還怎麼問哪。她老人家一問,她家丫頭片子就道,“盼我遭雷霹呢?”

    唉,可大姑姐家的事兒,何老娘還真挺關心的。

    關鍵是姻親之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再怎麼先前有些不愉快,何老娘也是盼著大姑姐家日子紅火的。

    何子衿過了半個時辰才從淨室出來,洗漱一番後換回正常衣裳,把龜甲擱置好才出來喝茶,何老娘尤其吩咐丸子,“把你家姑娘的衣裳放好了。”五兩銀子的作孽衣,何老娘恨不能供起來,何子衿十天穿一回,何老娘都怕穿壞。說一回衣裳的事兒,何老娘還是跟何子衿打聽,“你姑祖母出來時臉色不大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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