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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熱鍋子,這個不一樣,這個人家根本不吃雞肉,單就用雞湯燙幾根小青菜吃。”
何子衿道,“那正好把雞留給家裡人吃哪,其實,雞的精華都在肉里哪。”
李太太嘆道,“我那嫂子家說是家境尚可,家裡也有一二丫環,只是也非大富之家,他家有現在的景象,都是我那侄兒刀口舔血,拿命換來的,哪裡捨得哪。就是養雞,倒不是吃不起,咱們這裡,別個不多,野味兒有的是,外頭賣野雞的,多的很,買野雞來吃,不也一樣?哪裡捨得吃正下蛋的小母雞哪。”雖不是自家修來這造孽的媳婦,李太太也是過日子的人,說來很是心疼。
何子衿笑,“要我說,熬雞湯的話,還是野雞吊湯更鮮。”
“她要是有姑奶奶你的見識,我那嫂子得念佛。”李太太李氏母女性子全然不同,李太太打下話匣子就關不上的那種人,繼續道,“就這麼作天作地的,還見天的出門抱怨婆家刻薄她,說是燉一隻雞,婆家吃肉她喝湯。”李太太說著這話就不禁翻白眼,何子衿險沒笑出來,何子衿道,“這也太離譜了。”
“誰說不是,以前還只是殺小母雞吃湯,自從生了勝哥兒,小母雞的湯都看不上了,現在是拿養了三年的母雞、三年的鴨子、三年的火腿、再加上五花肉、豬皮、豬肘、脊骨,一道燉湯,弄那麼一大鍋好湯好肉,你倒是吃啊,結果怎麼著,還是涮兩根小青菜,這麼折騰,鬧得我勝哥兒下生就沒奶吃。她雞魚肘肉的啥都不吃,就用那腥湯涮青菜,哪裡有奶?好在把孩子生了,也算給我那嫂子家傳宗接代了,帶孩子又鬧氣兒。也不知哪兒來得那些窮講究,我那妯娌嫂子幫她帶孩子,她是掐眼看不上,讓她自己帶吧,她又是個纖細裊娜帶不了的,買個丫環吧,倒把丫環慣的跟個小姐似的,這個丫環管著孩子的衣裳,那個丫環管著孩子的吃食,統共一個孩子,她弄八個丫環服侍。她自己要吃青菜,結果,自有了這八個丫環,那燉湯的好料,雞魚肘肉的,先叫丫環一人盛一碗吃,倒不想著公婆,真是氣得我那嫂子心口疼。我想著,姑奶奶也是在帝都住過,見過大世面的人,不知這帝都大戶是不是都這些講究哪?”
何子衿聽的瞠目結舌,都不知要說什麼好了,何子衿道,“大娘也知道我家,就是小戶人家,在帝都,我倒是也認識幾戶官宦人家,可要我說,一時說一時的,倘是公門侯府,有這樣的財力,這樣也無可厚非。要是咱們小門小戶的,孩子就得潑辣著長,不說別個,孩子就是這樣的出身,小時候潑辣,長大了也潑辣,才好奮發向上。再說,也得為孩子將來算計著呢,不論閨女小子,以後吃穿用度,樣樣都要錢的呀。”
“可不是麼。”李太太嘆道,“真是上輩子不修,修來這等兒媳。前幾天帶著勝哥兒過來說話,勝哥兒跟咱們大郎一道玩兒,孩子家,哪裡少得了磕磕碰碰,大郎也不是那淘氣的孩子。勝哥兒自己跌了一跤,她倒說了大郎一通,說大郎不會看孩子,又說阿紅嬌慣孩子。你說說,先不說阿紅她就不是個會慣孩子的,就是咱大郎,難不成是他家小廝,還要幫她看孩子的。真是把我也氣得不輕,我那妯娌嫂子又過來給我賠禮,好在她那不懂事,我們闔家都曉得,要與她一般見識,氣都氣死了。”
李太太說了一通“家醜”,心下就舒暢了,方笑道,“看我都說了些什麼,姑奶奶好容易來一趟,我倒與姑奶奶說這些有的沒的。我叫廚下燒了好菜,一會兒咱們吃幾杯。”
何子衿笑道,“成啊,我跟嫂子陪著老太太好生吃幾杯,您可是好酒量。”北昌府男人女人都好酒,並不是吃醉酒,約摸是此地氣侯嚴寒之故,大家多愛喝幾盅,暖一暖氣血。
李太太笑,“姑奶奶酒量也有的,我知道!”
何子衿特意跟李太太李氏母女介紹了自己帶來的好稻米,請她們嘗一嘗。李太太一看這米就曉得,道,“這米現今可是不多見了,我記得我小時候,還有人種過,香的很,看這米粒,跟碎玉一般,吃起來味兒也極好,就是一畝地打不了幾十斤,交完糧稅,不剩什麼了。後來,人們寧可種高梁黍子,也不樂意種這種稻子了。”
何子衿笑,“也是頗費了些力氣才找了些稻種,夏天得了新米,我嘗著好,就一併給嫂子和老太太帶了些來。”
李太太道,“姑奶奶有什麼事都想著我們。”
“這不是應當的麼。”
李太太又道,“對了,上回江大爺過來,我們跟女婿說了,自女婿跟阿紅成親,因離得遠,還沒見過親家哪。女婿是個講孝義的性子,嘴上不說,心裡也記掛。江大爺說他要回老家一趟,女婿寫了封信託江大爺一併帶去,我想著,親家他們過來,得提前把屋子收拾出來。到底沒見過,也不知親家什麼喜好,姑奶奶一會兒幫我們瞧瞧屋子吧,要是哪裡不成,再叫匠人來重做。”
何子衿道,“咱們都是小戶人家,屋裡也無甚講究的,收拾的乾淨些就成。”
李太太再三講何子衿幫著看了看,何子衿便去了,何止是收拾的乾淨了,簡直是重新糊裱收拾的,連家俱也是清一色用松木打就的新家俱,散發著淡淡的松木清香。何子衿笑道,“這屋子,就是現在給大郎取媳婦都成。”
李太太李氏聞言都笑起來,李氏笑,“妹妹瞧著好,那定是沒差的。”
何子衿道,“本就是很好。”
待得傍晚何涵回家,自有一場酒吃,倒是紀珍,回了家也記掛著小夥伴們,還要發人給小夥伴們送了兩樣糕點過來,送東西來的嬤嬤也極是和氣,沒有半點兒將軍府出身的傲氣,笑道,“大爺還說,明兒請姑娘小爺們過去一道玩兒。”
何子衿笑道,“同阿珍說,他們都記著呢,明兒一早就過去。”
留那嬤嬤吃了盅茶,就拿紅封打發她去了。
何子衿同李氏道,“阿珍他們幾個一道玩兒熟了,乍分開怕是不習慣,明兒叫大郎一道過去玩兒吧,他們彼此年紀都差不離。”
李氏自是樂意,只是又有些擔心將軍府規矩嚴,李太太已忙不迭應道,“那再好不過了,就是咱們孩子也沒去過將軍府,怕是不懂將軍府的規矩。”
何子衿笑,“我看大郎就挺好,剛見我時禮數也不差的,親家太太太謙了。”
李太太笑,“姑奶奶看他成,那就叫他一道去。”
大郎還不曉得咋回事,興哥兒在他耳邊唧唧咕咕了一回,說明天去將軍府玩兒,大郎年歲較興哥兒還小一歲,將軍府什麼的,並不大曉得,不過一道玩兒什麼的,大郎挺高興的應了,還說,“明兒帶著我爹給我做的大刀去。”
“成!”興哥兒跟大郎商量道,“一會兒你那刀我耍耍吧。”
“只許耍半個時辰。”
“好吧。”
李太太聽得直笑,說孫子,“叫你小叔耍耍可怎麼了?”
“那是爹爹給我做的。”大郎捨不得哩。
何涵道,“過幾日我再給你做把親的。”
大郎想了想,道,“等爹爹給我做了新的,這把就送給小叔。”
大人們不禁笑起來,何子衿都說,“大郎可比阿涵哥小時候有心眼兒。小時候,阿涵哥帶著我玩兒,時常把我丟了也不曉得,我都自己找回家去。”
何涵笑,“我那會兒不樂意帶著小丫頭,你總去找我,天天跟屁股後頭喊‘阿涵鍋,阿涵鍋’,不要你還不成。有時跑沒了,我趕緊回頭找你,怕你丟了。結果找半天,你好好兒在家哪。”
阿念插嘴道,“我怎麼不記得。”子衿姐姐的事,他都曉得啊!
何涵夾一筷子酸筍,笑眯眯地,“那會兒還沒你哪。”
大家又是一陣笑,一頓飯吃的其樂融融。李太太私下都與丈夫道,“何家姑奶奶真是個心腸好的,每回來就沒空過手,有什麼好事都不忘提攜咱們一把。”像這種把外孫子一道帶去將軍府同小將軍玩兒的事兒,李太太一想就覺著有體面。
李老爺道,“當初我就說女婿是個好的,看吧,非但女婿人品好,連族親都是通情達理的體面人。”
李太太點頭,道,“親家家裡的兩位姑奶奶,要是能跟何姑奶奶這般,我就知足了。”
“端看女婿品性,親家也不會差。”當然,親家的老底,老兩口也是知道的,李老爺道,“只是人這一輩子,誰沒個犯糊塗的時候。也是有這份機緣,閨女跟女婿才做了一家子,不然,哪裡想到能給閨女嫁蜀中人家哪。”
“是啊。”李太太想到一事,與丈夫商量道,“二郎這也大些了,咱們要不先把過繼的事兒辦妥了。”說來,老兩口原是一子一女,兒子以前與何涵在一處當兵,後來戰死沙場。何涵時常照顧李家,一來二去的,就娶了李氏,成親時,老兩口啥條件都沒提,聘禮啥的,給不給都無所謂,就一個條件,待何涵生下次子過繼到李家,不使兒子無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