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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姑媽將嘴一撇,“哪個大戶人家的姑娘會拋頭露面的去做活計,更不必說給繡坊做帳房,平日裡什麼人不見。您要真給阿文說這位蔣姑娘,還不如舅舅家的阿燕呢。”
胡太太道,“阿文的事有我與你父親,很不必你做主。你也少說這些討人嫌的話,安生的過日子吧。”
胡姑媽將帕子一甩,擰身走了。
晚間,胡太太與丈夫說起三姑娘,評價很公允,道,“倒是個大方的姑娘,說話很清楚,看著是個明白人,性子剛強些。”三姑娘一稱她那傻閨女為徐太太,胡太太就知這位姑娘可是個有脾氣的人。
胡老爺道,“要是瞧著品性還成,我去問一問何家的意思。”主要是胡文天天用一幅期待的小眼神兒對著他老人家,饒是胡老爺這輩子見過些風浪,也有些難以消受。孫子這麼每日眼巴巴的,熱炭團一樣的心,胡老爺也不是那不通情理的,既是孫子自己選的,以後過起日子也怪不得人。再者,這個孫子是有主見的,偏生胡文念書上沒什麼天分,胡老爺琢磨著,給他娶個會過日子的媳婦,以後打理家族庶務,日子也能過得。這位蔣姑娘,好歹做過帳房,起碼會算帳……
胡太太道,“我就擔心老大心裡埋怨咱們。”給孫子結這樣一門貧寒親事……
胡老爺冷哼,“他知道個屁!”俗話說,守親守親,孩子對於老人,還是守在身邊兒的親近。在胡老爺看來,大兒子這父親做的簡直混帳透頂,胡文雖是庶出,課業上不大成,但品性不錯,人也機伶,好好調理,未必沒有出路。可自從胡文五年前隨長兄回了一趟老家,胡文就沒再隨長兄回父母身邊兒。他便在祖父母身邊紮根了,胡老爺又不是傻子,好端端的孩子,倘不是在父母身邊兒不好過,如何會賴在祖父母這裡。想到這個,胡老爺就一肚子火。
壓一壓火氣,胡老爺道,“阿文不是那瞎要面子的孩子,端看里子吧,倘是個會過日子的,以後兩人齊心,也不怕日子過不好。”
胡太太應了。
有胡文催命一樣催著,胡老爺極有效率,在三姑娘還沒琢磨出胡家的用意時,胡老爺就找何恭提了這親事。何恭沒想到胡家這樣速度,嚇了一跳。主要是胡文見何家總有媒人上門,怕三姑娘給別人定下,便天天有空就圍著他祖父轉,恨不能晚上歇他祖父屋裡。胡老爺實在給催的沒法子,妻子又說蔣姑娘人品不錯,雖父母過身,也沒個娘家,可蔣姑娘在何家長大,想來何家便是她的娘家了。故而,胡老爺同何恭提及兩家的親事。
胡老爺道,“我那孫兒,想必賢侄你也知道,讀書雖比不上你家兩個孩子,也是個認真的人。聽他說,當初蔣姑娘救過他一命,說來失禮,阿文當初也不知蔣姑娘姓名,後來打聽出來,又自己擅自上門道謝。他就是這樣赤誠的孩子,怕我擔心,故而未與我說當時險狀,後來提及親事時方與我說了。”一句話便把當初胡文貿然上門致謝的事圓了回去,“我想著,這實在是天上緣分。就想問一問賢侄你的意思,你看,我那孫兒可還成?”
何恭道,“這,這,這實在突然,我,我得回去商量一下。”
胡老爺笑,“這是應該的。”
何恭為難,很老實的說,“我家門第,是高攀您了。”
“婚姻之事,結兩姓之好,說什麼高攀不高攀,我為兒孫擇媳,素來不看出身,端看人品。”胡老爺溫煦笑道,“賢侄莫要多思,我那老妻也見過蔣姑娘,十分珍愛蔣姑娘為人。”
何恭道,“三丫頭很不容易,我也從未想過您會提及親事,待我回去與母親商議後,再回復您。”
一聽這話,就知何恭是個老實人。胡老爺笑,“好。”
何恭回家一說,沈氏先笑,“阿文倒還不錯。”有胡老爺出面提的親事,也體面。
何恭道,“我只擔心大戶人家不好過日子。”
“難不成小戶人家日子就好過了?好不好過的得看會不會過。”何老娘咂巴咂巴嘴,“阿文那孩子,初時瞧著似個滑頭,相處久了,也還實誠。咱們三丫頭也不是木頭,就是一樣,大戶人家妾啊啥的煩人。我是最看不上那些納小的東西的!”
沈氏笑,“以往我與阿文說話,聽他說,他以後是不會納小的。”
何老娘一樂,一拍大腿,“這事有門兒!”再吩咐沈氏,“跟阿冽說,什麼時候叫阿文過來一趟。”
沈氏應了,又道,“這事也得跟三丫頭說一聲,問一問三丫頭的意思。”雖是長輩做主,過日子的卻是孩子們,總得孩子們心裡歡喜,以後日子方好過。
“嗯。”何老娘心想,還是他們老何家風水好,三丫頭在她家也轉運啦!嘿嘿,胡家可是碧水縣最顯赫的人家,何老娘再有想像力也沒想過三姑娘會嫁到胡這去啊!一想到此處,何老娘能樂出聲來。
三姑娘聽何老娘沈氏說了胡家提親的事,異常訝意,“這怎麼可能?”胡家那樣的門第,怎麼可能看上她一個孤女!
何老娘道,“怎麼不可能,真真正正的,胡老爺找你叔叔親口提的親事。就是常來咱家的阿文,那孩子相貌雖不大出眾,卻是個實誠孩子。聽你嬸嬸說,以後也不會納小,這在大戶人家可不容易。”
雖是胡老爺親口提親,三姑娘仍道,“可是,他隨便結門親事,也比跟咱家結親要實惠的多呀。”
沈氏笑,“傻孩子,這是你的緣法呢。阿文跟阿冽是同窗,說來,他念書上有些平庸,為人卻很不錯,是個擔得起事兒的。時常來咱家,不過男女有別,你多是呆在內院兒,自是沒怎麼見過的。”
三姑娘默默地:她還真見過何文,每次她傍晚自繡坊回家,何文就跟個傻瓜一樣的要瞧她幾眼。還會沒話找話的說幾句“妹妹回來了。”之類的話。只是三姑娘沒怎麼理過她罷了。
三姑娘想,何文倒是活蹦亂跳,不像有什麼病症的,想來是跟陳志一樣,莫不是瞧中她的相貌。三姑娘見姑祖母和嬸嬸這樣歡喜,不好直接拒絕,道,“我想見胡公子一面兒,說幾句話,也看看彼此性情是否合適。”
沈氏笑,“這也好。”
胡文聽說三姑娘要見他,當下換了身耀眼錦繡倒飭了個油光閃閃的髮型,瑞氣千條的去了何家。沈氏簡直被胡文晃的睜不開眼,心說這孩子是不是高興傻了,這是什麼扮相啊。不過人都來了,且親事還沒定呢,看胡文一幅既羞且喜的樣子,沈氏也不好多說,便讓他去了丈夫書房,又命人去叫了三姑娘來,沈氏就坐外間兒喝茶。
阿念阿冽都知道胡家提親的事了,對於胡文想做他們姐夫的事兒,兩人委實覺著有些彆扭。阿冽道,“看阿文哥這叫穿了啥啊?還不如穿學裡的衣裳呢。”他們學裡有統一制服,做工相當不錯。
阿念道,“頭上得倒了半瓶子桂花油,還薰了香。”香飄半里地。
兩人在外頭念叨著評價胡文,裡頭胡文面對三姑娘緊張的都結巴了,“你,你,我,我,啊,妹妹,你還認得我吧。”好半天找回僵硬的舌頭,胡文終於說了句俐落話。
三姑娘心下覺著好笑,道,“你坐吧。”
胡文立刻就往三姑娘坐的榻上去了,三姑娘臉一冷,他靈活的屁股一扭,坐榻邊兒的椅子上,心裡敲著小鼓,手指往膝蓋的衣服上搓了搓,沒話找話,道,“好久沒見妹妹了。”
三姑娘道,“我今年十六。”
胡文撓撓頭,“我知道,這不是覺著叫妹妹親切麼。”胡少年今歲十五。
三姑娘沒覺著叫妹妹就比叫姐姐親切了,儘管這小子挺好笑,她不想與胡文閒話,道,“我實想不明白,你為什麼看中我,我家世十分微寒,你知道麼?”
“我姨娘是胡家買來的丫頭,生我時難產死了。我爹在外頭做官,我在我爹那裡日子不大好過,後來長兄回老家給祖父賀壽,我跟著一道回來,長兄走時,我裝病沒與長兄一道走,就在祖父母身邊兒過日子了。”胡文道,“我就是想娶個對心意的姑娘好生過日子,你家裡的事兒我都知道,我,我這種情況,以後是指望不上分家能分多少產業的。我根本沒想過娶什麼大戶人家的姑娘,我就是想娶個能幹會過日子不怕吃苦的。因為短時間內,我恐怕沒法給你過大富大貴的日子。我,我一見你,就十分鐘意,後來打聽了你一番,就,就更鍾意了。我聽嬸嬸說了,我以後也不會納妾蓄婢,我自己知道庶出的難處。我家裡,就是這麼個不好不壞的樣子。你別想太多,富戶的閨女,我要勉強娶,也娶得來,那些姑娘無非比你多一幅好嫁妝罷了。我難道就要因一幅好嫁妝,便把自己賣了?我敢叫祖父來求親,就是考慮清楚了。你,你,你覺著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