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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的早餐一向豐盛,油鹽小花卷、包子、米粥,還有各樣的小菜,因家裡孩子們都在長身體,男人們阿念何恭是要當差的,胡文也要去鋪子裡看管生意,無一人得閒,故而,肉食也是不少的,白切羊肉,醬牛肉,都是不缺的。
一大家子吃過早飯,當差的當差,念書的念書。
待男人們都走了,何老娘就跟自家丫頭片子打聽自己耳墜子的事兒了,何子衿道,“待過年再給祖母,就當是我跟阿洛送您的年禮了。”
何老娘哪裡等得到過年,道,“既是得了,先給我瞧瞧,咱們又不是外人,骨肉至親,哪裡還非要等過年?我養你這些年,你哪年給過我年禮了,不照樣給你大吃大喝,把你養的溜光水滑的。”
什麼叫溜光水滑啊!
這是啥形容詞啊!
何子衿還要拖一拖,沈氏卻也是有些心癢,想看女婿給買的墜子,笑道,“拿出來吧,給你祖母瞧瞧。”
何老娘不愛聽這話,說沈氏,“說的好像你不想看似的。”
沈氏大大方方的承認,道,“想看,我也想看。”
何子衿只得讓丸子去把兩對墜子取出來,這年頭,也是極講究包裝的,兩個墜子都是小物件兒,但銀樓也打了紅漆小盒子盛放,何子衿打開來,把一對壽字墜給何老娘,一對葡萄墜子給沈氏。三姑娘一道跟著看,笑道,“阿念眼光委實不錯,這壽字是願姑祖母多壽的,葡萄多子,都是好寓意。”
何老娘拈了拈兩個墜子的份量,覺著還是自己這對重些,心下熨帖,立刻就把自己耳朵上那對金耳圈換成了金壽字,三姑娘見狀捧來個小圓鏡給姑祖母細瞧,何老娘自己拿著鏡子瞅半日,感慨道,“當年,那短命鬼時常絮叨要給我打個金首飾的,那會兒營生不好做,後來給我打了個金戒子。短命鬼去的早,阿恭是個木訥的,我倒是享了孫女婿的福。”
何子衿插嘴道,“主要是孫女好。”
何老娘勉勉強強地,“也就那樣兒吧。”可不能太夸丫頭片子,不然這丫頭該驕傲了。
沈氏看著自己這付墜子也很滿意,再三叮囑閨女,“以後可再不許花這樣的錢了,你們有錢自己存著。”
何子衿應了,“阿念說了,等以後有錢,給我打一整套赤金首飾。”
何老娘聽這話險沒炸了,揪著自家丫頭的耳朵訓道,“個不知足的丫頭片子,有多少錢夠你糟蹋啊!你還少首飾戴了?金的銀的玉石的珍珠的,你啥樣的沒有,還張羅著打首飾!我告訴你,以後好好兒的把銀子存起來,你要放不住,就擱我這裡,我替你存著!”話到最後,何老娘頗是心動,她是很願意替丫頭片子存銀子啦!
何子衿把耳朵奪回來,揉一揉,道,“說笑呢,看祖母,還當真了!我跟阿念說了,等以後有銀子就置地,起碼得置一萬畝地,以後傳給子孫。”
何老娘聽此話大為欣慰,拍腿道,“說得好啊!這才是有志氣的人哪!”再三與自家丫頭片子道,“別跟那些只會吃喝打扮的人學,咱家沒那樣兒的人,那樣兒的都是敗家子!沒好下場的!”
何老娘沈氏一人得一對金墜子,心下很是高興,大家說笑一回,女眷們就開始做針線了。天氣冷了,棉夾袍已是做了新的出來,但,聽江氏說帝都的冬天還會更冷,故此,厚料棉袍也要多做幾身的,因如今何恭阿念都是官場上的人了,自是不能寒酸了。胡文也是要在外頭張羅生意,更得有個東家的派頭。就是阿冽俊哥兒兩個,何家的孩子並沒有奢侈的習性,但他們兄弟二人在官學念書,官學裡的小學生們,家境也過得去,故而,阿冽俊哥兒的穿戴,不敢與最好的比肩,也得說得過去才成。
所以,何家今年一入冬就採買了不少好皮子,狐皮都是給何恭阿念胡文三人用,兔皮就給阿冽俊哥兒和女眷的衣裳上用。
何家除了何子衿出嫁著急時用了一回繡坊做衣裳,平日裡都是女人們帶著丫環,自己動手。
何家一家子都到何老娘屋裡來,把炕燒的暖暖的,一道做針線。
正做著針線著,梅二太太帶著孫女過來說話,見何家在做針線,笑著打趣道,“您家這樣的體面人家,怎麼還自己做針線?”
何老娘以往是很喜歡在梅二太太面前顯擺的,但自從她家丫頭片子說過之後,她老人家也就知道收著些了,遂笑道,“咱們哪裡敢稱體面人家,別人不知我家,二太太也是知道的,鄉下人家倒是真的,來了帝都,樣樣都是花銷,這也就他們翁婿二人去了翰林當差,每月才能補貼一些。先時家裡買驢也花也不少錢呢。”是的,何家到了帝都,雖然出了兩位官老爺,也是沒有馬的。因為精打細算後,發現馬實在太貴了,而且,馬買回來不算完啊,養馬也是一筆開銷吧。後來算了算,乾脆買兩頭驢吧,開支還能省一些,於是,翁婿二人當差,都是騎驢。其實,這也正常,因馬一直是昂貴牲畜,很多帝都的低品官員都是騎驢的。
何老娘上了年歲,細緻活是做不來了,就幫著打糨糊粘鞋底,她老人家把粘鞋底的事兒交給丫環一面請梅二太太坐了,又讓余嬤嬤端出點心來給梅二太太和梅姑娘吃,笑道,“您嘗嘗,我們丫頭起早做的,不是很甜,倒也能入口。”
梅二太太拈了一塊,用帕子托著吃了,直說味兒好,又夸何子衿手巧,何子衿笑道,“胡亂做罷了。外頭的點心都太甜了,老人吃多了不好,就在家裡做了些。”
梅二太太指著自己身邊的孫女道,“阿絮也是個愛廚事的,只是不及何姑娘手巧,你們興趣相投,倒是能說到成塊兒去的。”
梅二太太帶著過來孫女叫梅詠絮,是梅二太太三兒子家的嫡女,據說是個小才女來著,平日裡很會做詩。梅詠絮一身玫瑰紫綴灰鼠皮的緞子長裙,伸出蔥尖兒般的手指拈了塊綠豆糕嘗了,笑道,“何姐姐這心思真是巧,裡頭竟還放了棗泥。”
何子衿笑,“家裡有做棗糕剩下的紅棗,就打碎包裡面了。”
兩家是鄰居,梅二太太又是個常來串門子的,故而,說的也不過是些家常事罷了。說些閒事,梅二太太笑道,“前些天見你家熱鬧非常,聽說是來親戚了。”
何老娘笑道,“可不是親戚麼,阿洛二太太可記得?”
“就是您族中那個少年舉人吧?”
“是啊,阿洛父母祖父母都過來了。”何老娘說著滿是歡喜,笑道,“原本阿洛這孩子一人在帝都我就不放心,叫他來我家住吧,他不願意來,自己在外租了朝廷的宅子住著,雖有小廝,只怕不夠細緻。如今可是好了,我那老嫂子過來了,阿洛那裡,也就樣樣齊全了。”
梅二太太笑,“何翰林既要在帝都久住,如何不置處宅子,便是小宅子,到底自己住的便宜呢。”
何老娘道,“哪裡有這般容易,聽說帝都宅子可貴了,我們也是託了親家小舅爺的福,才有這樣的宅子住,不然也一樣要租朝廷的宅子的。帝都這樣貴的宅子,一時哪裡買得起喲,何況,阿洛還沒娶媳婦,以後事情多著呢。”
“唉喲,這樣年輕的翰林老爺,如何還沒娶妻呢?”
“先時一心一意顧著念書,便沒顧得上娶媳婦,今阿洛的書念出來了,也該尋媳婦的時候了。”何老娘笑道,“要是梅二太太有意,我幫您說說去。”
梅二太太與何老娘說起娶親的事,梅詠絮就忙躲到何子衿與三姑娘那邊兒,瞧著姐妹二人做針線去了。
梅二太太笑道,“我家丫頭倒是多,只怕配不上翰林老爺。”
何老娘笑道,“什麼配得上配不上的,您家是帝都,我們都是鄉下地方來的。再說,這姻緣最是說不準的,倘有這緣分,天南海北的也能配上,倘沒這緣分,就是再如何說合,也終是配不來的。”
“是,您老這話是。”梅二太太笑道,“我家倒有個孫女,也是極好的。”
“不知是哪位姑娘?”何老娘問。
梅二太太道,“就是我家二郎家的詠芍,極乖巧的性子。”
何老娘見梅二太太帶了梅詠絮過來,還以為梅家說的是梅詠絮呢,結果竟是另換了個姑娘。何老娘就有些不大樂意,無他,跟梅家做了這小半年的鄰居,梅家如何,何老娘也是略知道些的。梅家最出息的人,是梅二太太的二兒子,梅舉人,上科春闈不幸落榜。但,梅家最出息的姑娘,可不是梅二太太說的梅詠芍,而是這樣常伴在梅二太太身邊的梅詠絮。再想到剛剛梅二太太打聽阿洛家置宅院的事,何老娘就猜到梅二太太這是捨不得這梅詠絮了。想到阿洛也是一等一的人才,竟叫梅家給嫌棄了。何老娘十分不高興,她活了這大半輩子,如今在帝都也長了不少見識,故而,縱心下不喜,也不把話說死,只笑道,“我們到底只是阿洛的族親,可是不敢替他做這個主,若您願意,我去說說倒是無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