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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走的這一時的工夫,何子衿心裡也琢磨出了個大概,皇帝陛下不會對阿念有什麼惡意,他們一家人這些年在北昌府做官,一向是穩穩噹噹的,這樣急召阿念到帝都,定是皇帝陛下有什麼急事。
可是,能有什麼急事呢?
阿念官兒做得不大,文安邦武定國,都是太虛頭的話。如果是朝廷的事,皇帝陛下有那許多重臣呢,也不至於千里迢迢的召這些年一直未曾相見的異父兄長過去。可如果不是朝廷的事,那就是私事,私事的話,阿念與皇帝陛下之間就一個共同的媽,那媽還早就殉葬了的。難不成當初阿念親娘沒死?不得不說,前世刷劇刷過頭的後遺證就是,子衿姐姐腦洞過大,就懷疑阿念親娘可能當初沒死,想想也有道理啊,殉葬的旨意是先皇下的,先皇一死,今上登基,立刻就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啊!這可是親兒子,要是親兒子不想見親娘殉葬,暗裡把親娘偷出來,用個宮人代死,也不是不可能的。子衿姐姐這麼一想,竟深覺有理,聽阿曄這話,何子衿起身道,“是得過去同師傅說一聲。哎,我去吧。你這回家半日也沒顧得上吃飯,叫廚下給你下碗面。”
阿曄堅持,“我同娘一道去。”哪裡有讓娘操勞,自己在家吃飯的道理啊。這不是人子之為。
看兒子堅持,何子衿就帶著阿曄去了朝雲師傅那裡,何子衿這一路上就在琢磨要不要把自己推斷告訴朝雲師傅,朝雲師傅待自家這樣好,不說這也太沒良心了。可是,今謝太后是朝雲師傅唯一的親人了,謝太后又是今上嫡母,要是今上背著嫡母藏起生母,叫朝雲師傅知道,一則生氣,一則倘叫謝太后知曉,豈不影響謝太后與今上的情分。
直待到了朝雲師傅的莊園,何子衿都是猶豫不決。
朝雲師傅與羅大儒正在用飯呢,見母子二人過來,朝雲師傅道,“怎麼這會兒來了?”看母子二人就不像吃過飯的,道,“來得正巧,一道吃吧。”
母子二人就先淨了手,坐下與朝雲師傅羅大儒一道吃午飯,何子衿看朝雲師傅不像知道的意思,就想著,先吃過飯再說,不然現在說了,估計朝雲師傅就沒吃飯的心了。
何子衿當真是一片體貼之心,好在朝雲師傅與羅大儒兩個都是歷經坎坷之人,最不缺耐性,雖知何子衿這時過來必是有事,大家還是將飯吃畢,大家往花廳吃茶時,何子衿方與朝雲師傅說了阿念被急召至帝都的事。朝雲師傅令聞道等人退下,道,“這事我聽聞道說了,你也將家當收拾一二,估計陛下會召阿念回帝都任職吧。”
何子衿就有些不明白了,“怎麼會回帝都?”這位皇帝陛下嘴上不說,心裡其實並不很願意看到阿念這位同母哥哥的,當然,阿念也不是很想見自己的皇帝弟弟。就是但有相召,依何子衿的推斷,也就是讓阿念去見見“臨終的親娘”罷了。
朝雲師傅嘆道,“陛下龍體不大好。”
何子衿臉色立刻變了,她沒想到不是皇帝召阿念去給“親娘臨終關懷”,原來是皇帝陛下自己身子不好了!如果只是尋常的發燒感冒,肯定不會召阿念相見,朝雲師傅嘴裡這“不大好”,想來是“大不好”了。何子衿立刻又開一腦洞,臨終託孤啥的。
何子衿都不知要如何反應了,她出了會兒神,方道,“那我就先收拾行禮,準備著。師傅你也一道回吧。”
朝雲師傅點頭,“這也不急,總得年後方則動身的。”
何子衿輕聲一嘆,竟不知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兒。
朝雲師傅的心情也不大好,何子衿不知帝都形勢,朝雲師傅是知道一些的,謝太后無親子,撫養今上長大,母子之間一向情分深厚,朝雲師傅對皇室一族沒有什麼感情,朝雲師傅主要是擔心外甥女謝太后。今上六子,年紀皆不大,而且,各有其生母,一旦今上不預,謝太后當何去何從呢?
何子衿先時開錯腦洞,好在她腦子不慢,第二個腦洞開得就很有道理,今上既是身子不大好,召阿念去,除了想見一見這位同母異父的兄長外,或者還有臨終託付之意。繼而,何子衿就想到謝太后的處境,謝太后的地位是需要何子衿仰望的,哪怕有著一生二世的經歷,何子衿在眼界上自是不錯,但要說政治上,她哪怕一生二世,也無法與謝太后這樣的人比擬一二的。這位太后娘娘可不是靠著男人一路寵愛登上皇后、太后寶座的傻白甜,據阿念說,先帝能登上帝王之位,多虧這位髮妻輔佐。
這樣的一位女士,但,即便是這樣的一位女士,何子衿也能想像出這位太后要面臨的局面,今上一旦過逝,謝太后必然要升階為太皇太后,先不提尊號,尊號有時僅僅是一個名號。不說別個,謝太后與新君的關係能否像與今上這般融洽,就是最大的問題。
而阿念,他們一家因一向與朝雲師傅親近,雖不是血親,卻勝似血親。朝雲師傅又是謝太后唯一的舅舅,謝太后娘家就這麼一個舅舅在世了,何子衿略加思量,就知道今上為何要召阿念相見了。不獨因兄弟之情,或者更因他們一家與朝雲師傅的情分。這世間,能影響謝太后的人裡面,朝雲師傅肯定是算一個的。而另一方面,阿念與今上同母,有這層血親,偏生又不是皇族,這樣的身份,讓阿念與諸皇子有著天然的關聯,卻又與皇位無礙。甚至,於阿念自身的利益而言,今上兒子在位,對江家就是最大的保障。
今上一旦有個好歹,阿念的確是充當即位新君與謝太后之間的一位再好不過的調和人選。
而且,願意見到今上後繼之君與謝太后關係平衡的人裡面,阿念絕對算一個。
只是,如果今上是這樣的打算,何子衿擔心的就是,連今上這位同母弟弟,與阿念的情分也不深,至於今上那些出身尊貴的皇子們,又有幾人能將阿念這樣一位連身份都不能宣諸於口的叔叔放在眼裡呢?人家知道你是老幾啊!
一連串的問題在何子衿心中閃過,好在,讓何子衿放心的是,她與阿念一道長大,深知阿念為人,知道阿念不是聖父,想來若有不合常理之要求,阿念是不會答應的。
電光火石間,何子衿腦中已想過諸多可能。她想得雖多,也知現在得聽天由命了,她還是先安慰朝雲師傅道,“師傅也不必太過擔心,我聽說帝都有個姓夏的神醫,還是咱們蜀人呢,陛下吉人自有天相,說不得就好了呢。我就是先時不曉得是因什麼緣故,阿念走時也說不清楚,故而有些擔心。既是知道,我也就放心了。眼下還得先過年,東西不急著收拾,師傅你也放心吧,我去廟裡給陛下燒柱平安香。”
朝雲師傅難得迷信一回,令聞道取一千兩銀子,道,“也替我添些香油錢。”
何子衿點頭應了,想著,看來朝雲師傅也是盼著陛下平安的。
阿曄做了回旁聽生,心中疑惑更多,回家忍不住悄悄問他娘,“娘,陛下龍體欠安,為何要召我爹去帝都啊。”
何子衿不是那種事事都瞞著兒子的,何子衿看屋裡也沒旁人,就悄與阿曄說了,“你是家裡長子,你眼下也大了,告知你也無妨,只是你不准說與別人聽。就是雙胞胎和阿曦也不要說。”
阿曄連忙應了。
阿曄一向可靠,何子衿就簡單的將阿念的身世與長子說了說,阿曄驚的都不曉做何反應。何子衿嘆道,“這都是長輩舊事,心裡知道就算了。這些年,咱們在北昌府一家子和樂,陛下就是陛下,皇家就是皇家,與咱家是兩碼事,明白嗎?”
阿曄點點頭,他年紀尚小,而且,並不是喜攀附的性子,想來也知道,這事關乎他親奶奶與他們一家子的名聲,阿曄就問了,“娘,那我親祖父現在在哪兒呢?”
“這誰知道,你親祖父親祖母都不是啥好人,我跟你說,你就當沒他們就行了。”何子衿道,“就他倆那人品,真是負負得正,生出你爹來。你哪裡知道你爹當年受的苦,你祖母就放下五百兩銀子就把你爹丟下不管了,你爹辛辛苦苦考中探花,就想見見親生父母,見親爹,親爹說,我就這種人品,咱也不必相認。見親娘,親娘也沒好話。”何子衿想到自己公公婆婆,那也是沒好話的。
阿曄聽到他娘對親祖父親祖母的評價以及親祖父親祖母所為,也是無語了。
阿曄還問,“那萬一以後見面怎麼辦啊?”
何子衿道,“先帝過逝時已令你祖母殉葬了,你祖父,這些年也沒消息。你擔心這個做甚?就是見面,他認得你嗎?他知道你是老幾呀?他從未與你爹相認,你也沒見過他,沒與他相處過,他對你而言,就如同路人甲一般,你以往未與他相識,以後也不必相識。這不是咱家冷情,亦是他所期盼。”
阿曄年紀尚小,一時難以理清這複雜的情感關係,只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