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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天生拍馬屁的小能手,點頭,“祖母說的有理。”
於是,何老娘得意的將嘴撇的更高了。
以至於在吃晚飯時,何恭見他娘歪著嘴,不由道,“娘你這是吊線風啦!”【註:吊線風,面部神經癱瘓的一種病,通常表現為,眼斜嘴歪……】何老娘聽兒子這話,險些真氣成吊線風。
總算何老娘的嘴巴恢復了正常狀態,何家的生活也恢復了正常,天時剛進六月,暑熱更甚,何恭阿念都在一意功讀,何子衿正與三姑娘一道對烤鴨鋪子的帳。如今天熱,烤鴨鋪子索性歇業一月,待過了三伏天再開張。三姑娘來娘家,邊對帳,也是解悶。
何老娘聽著算盤珠子劈啪響動,心裡那個美呀,覺著仿佛聽到無數銀子嘩嘩流到口袋的天籟之音。何老娘一面看著重陽小哥兒,心下琢磨著讓周婆子看看井裡湃著的瓜,昨兒晚上放進去的,這會兒也涼透了,天兒熱,撈出來切了,一家子解解暑才好。
何老娘盤算著吃瓜呢,陳姑丈就匆匆來了。
陳姑丈一身茶色紗袍,整個袍子後背都汗濕了個透貼在微駝的脊背上,臉上熱的通紅,一臉的汗珠子,陳大郎跟在身畔,也是火燒火燎的樣子。
何老娘還說呢,“他姑丈、大郎,你們來得正好,一道吃瓜。”
陳姑丈一屁股坐竹椅中,汗都顧不得擦,奪了何老娘手裡的瓜放回茶盤裡道,“還吃哪門子瓜啊,趕緊讓子衿丫頭躲一躲,宮裡選宮人,子衿丫頭在名單上。”
“啥?”何老娘先是沒聽明白,接著明白後,聲音陡然拔高,“宮人!”
一時間,阿念何恭也從隔壁院中跑來,沈氏聽這信兒都站不穩了,何老娘六神無主,四下看著家裡人道,“這咋說的這咋說的,宮女不都得沒成親的麼。咱們丫頭可是定親的呀!”
陳姑丈嘆道,“這事一時說不清,我在州府得了信兒,立刻就快馬趕回來跟你說。快躲躲,我車馬就在外頭,叫子衿丫頭坐我的車先躲出去!”
沈氏立刻說,“躲我娘家鄉下去。”
何子衿早將這些人不停盤算她的事想過千百回了,她道,“這不只是咱家的事,這些人針對的也不是我,何況咱家就這幾門親戚,要是有心抓我,一打聽就能打聽出來。我去山上。”
陳姑丈抹一把臉上的汗,急道,“出家也沒用啊!你都在名單上了!”
“不是出家,我去朝雲師傅那裡,他們無非是想對朝雲師傅下手,又不敢,才打我的主意。”何子衿早有決斷,“我去跟朝雲師傅拿個主意。”
沈氏也慌了神,“這,這成麼?”
何子衿眉毛微皺,“應是成的。”
何子衿去自己屋換了件衣裳,就要去山上,何恭阿念自然得陪她一道去,陳姑丈道,“外頭有我的馬車,你們坐車到山下,也快些。”又交待長子,“你帶人同你表弟他們一道去。”
何子衿忽而對陳姑丈道,“要有機會,還是將表姑從寧家接出來的好。”
陳姑丈臉色微變,何子衿抬腳出了門。
朝雲道長當天就直接留何子衿阿念住下了,讓餘人回去,何恭真想留在山上守著他閨女,還是何子衿說,“爹你不回去,祖母她們在家沒個主心骨。你只管放心,我沒事的。”反正是好是歹是吉是凶就在這幾天了!
相對於何恭的憂心忡忡,何子衿倒是一幅信心滿滿的樣子。
陳大郎勸著何恭,一行人方下山回家。
陳姑丈也有了年歲的人,在何家狠狠的歇了歇,方說了他是如何知道此事的,陳姑丈道,“還是你們族裡何老爺親自同我講的,他在州府一時脫不了身,讓我回來先說一聲。”
沈氏更納悶兒了,“忻族兄如何知曉得?”
“這就不知道了,他有他的路子。”陳姑丈嘆,“要是尋常選宮人,怎麼也得經縣太爺這裡,憑咱家在縣裡的人脈,走走關係也落不到子衿丫頭頭上。如今這消息自州府出來,顯然是有人針對咱家的。這如何能去得?”前番何子衿同陳姑丈說了寧家似是而非的盤算,陳姑丈還在信與不信兩可之間。如今突然有了這事,陳姑丈怎麼也得過來說一聲。就是想何子衿富貴了沾光,明顯這算計的人自家惹不起,何子衿真給人算計了去,吉凶都難定,何況富貴呢?陳姑丈嘆了又嘆,“一會兒我再打發幾個夥計過來,我這幾天哪兒都不去,要有什麼事,只管打發人過去尋我,如今不是客套的時候。等晚些時候阿恭回來,讓他到我那裡去一趟,我們商量商量,胡親家是做過官的,他是個有德行的人,看他那裡可有什麼法子,再到縣太爺那裡打聽打聽,總能打聽出個信兒來。”
陳姑丈到底走南闖北的人,知道寧親家不可靠時,心下也有了主意。
何老娘沈氏都應了,何老娘心裡惦記著自家丫頭片子,不過,到底對自家丫頭片子十兩銀子一卦的卦相很有信心,她老人家還分神問陳姑丈,“寧家這樣,你還把我那苦命的丫頭擱他家?”說的是小陳氏。
陳姑丈神色有些委頓,他有了年歲,還是老觀點,道,“嫁都嫁了,能怎麼著?”嫁出去閨女潑出去的水,在陳姑丈的觀念里,嫁人就是一輩子的事。
何老娘道,“我聽說現在朝廷不管女人守不守寡,你銀子也賺的差不多夠了,你想一想,把孩子要回來,年歲也不算太大,再找門親事,不見得找不著。”
陳姑丈支唔兩聲,疲憊加上暑熱、心情也不好,就起身告辭了。
他那車給何子衿一行用了,好在留下的僕人也機伶,在街上叫了頂轎子,送了老太爺回家。
三姑娘不放心,一直陪著何老娘沈氏到傍晚才回去。
胡家得消息就晚了些,不過當晚也知道了。
胡山長親自去縣令家問了選宮人的事,縣令姓孫,也是碧水縣的老縣令了。孫縣令完全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根本不曉得有此事。胡山長還是同孫縣令打了聲招呼,孫縣令道,“我在此地為官十來年,再怎麼選宮人,也該知會我一聲的。”
胡山長嘆,“現在這世道……”孫縣令在碧水縣鼓勵工商,興辦書院,算是難得的好官了,這些年卻一直不得升遷。便是胡山長,也不由感嘆世道不比先前了。
孫縣令笑笑,“老前輩放心,再怎麼征宮人,到咱們縣,也沒有不知會我這父母官的。介時,我必與徵召官說明何家姑娘的情況。一則逾齡,二則也是定了親的人。”
胡山長、何恭、陳姑丈幾人連忙同孫縣令道謝,這是應當的,哪怕胡山長,致仕前的官階遠高於孫縣令,孫縣令按官場規矩稱胡山長為老前輩,但縣令是一地父母官,當地士紳都會很客氣,何況孫縣令的確是不錯的父母官。
這裡同孫縣令通了消息,何恭的心也稍稍安了一些。
平靜的過了三天,碧水縣來了一行人,而且有正規文書,先去的縣衙,孫縣令倒還夠膽,主要是,在碧水縣窩了十來年,本身早絕了升遷的心,是故膽量就比較足了。何況,這一行人里還有碧水縣人氏——趙二。孫縣令便說了,“我聽說選宮人皆是十三到十五歲之間,何姑娘已過及笄禮,又有親事在身,這要選上去,豈不是對萬歲大不敬。”
趙二道,“這就不消縣令大人操心了。”
孫縣令忍氣,“本官身為朝廷命官,受陛下之命為一方父母,事關陛下,本官自然要謹慎操心的。”
趙家自從出了個娘娘,娘娘還生了個皇子,如何還將小小的七品縣令放在眼裡,趙二冷笑,“這麼說,大人是要抗命?”
孫縣令不敢抗令,不過,孫縣令一個眼色,自的小僕先抄近道跑何家去通消息。
何家也做了準備。
何恭在家坐的端正,他平日最是好性子,此生第一大恨就是眼前的趙二了,無冤無仇的,就這樣盤算他家。何恭忍氣,淡淡說出早商量好的話,他道,“我家丫頭去了山上朝雲觀修煉,正在閉關,前兒我去也沒見著人。”
趙二懷疑,“何秀才你不會是把你家閨女藏起來了吧?”
何恭極是厭惡的瞥趙二一眼,“我這話撂在這裡,藏沒藏起來,朝雲觀在那兒也跑不了。”
趙二還想說什麼,那邊陳大郎帶著一幫子人,胡文帶著一幫子人就到了,隔壁馮家太太也帶了小廝丫頭的來了,還有何氏家族,雖說不是什麼大家族,家族裡也有些人手的。一時間,何家小院站滿了人,趙二嚷嚷,“怎麼,想造反哪?”
誰怕誰啊?
強龍還不壓地頭蛇呢。
雖然趙二弄了這麼一隊兵來,當地人也不怕他,就有人說了,“趙二,你一沒官二沒職的,你說造反也得有人信哪。你弄這麼些人來做什麼,知道的說你是要人家小仙兒去宮裡做宮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來了土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