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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嘴快道,“我爹說了,今年不考舉人。”
“為啥不考?”何老娘眉毛都豎起來了,做舉人老娘要穿的衣裳她都準備好啦。
何子衿道,“我爹說,許先生讓他讀兩年書再去考。”
何老娘眉毛一挑,習慣性的將嘴一撇,“那許先生,左右也不過就是個舉人罷了,他就能看舉人文章了?”
“祖母,你小聲些,叫人聽到傳出去,別人不說你不懂眼,得說爹爹不尊師了。”聽何老娘口出狂言,何子衿似模似樣的嚇唬她。
事關兒子,何老娘撩開車簾往外看去,土道上就她家一輛車,遂放下心來,道,“外頭哪裡有人。”
“你看不見,不見得就沒。”何子衿翹著嘴巴道,“你哪回見了許先生不是客客氣氣問人家好,托人家多照顧我爹。這會兒我爹剛中秀才,你就說人家看不了我爹的文章 了?祖母哪,你可真行!”何子衿豎起大拇指表示對何老娘兩面派勢利眼的佩服,挨何老娘一記拍,“閉嘴閉嘴!個丫頭片子,話忒多!”給何子衿說破,難得何老娘臉上覺著有些過不去。
何子衿嘿嘿一笑,從小荷包里抓出兩顆炒花生來,給何老娘一顆。何老娘今日在沈家聽得無數奉承,雖然給何子衿噎了一下,心情還是不錯滴,便接了何子衿的花生,剝開往嘴裡放了一粒花生豆,就聽何子衿笑嘻嘻地說,“話忒多,堵嘴堵嘴!”
何老娘險沒叫何子衿噎死,沈氏訓閨女,“你再這般沒大沒小,可要挨揍了!”
何子衿道,“昨天祖母還說,咱家是秀才門第,不能打小孩兒的。”
何老娘艱難的咽下花生豆,感嘆,“都說七八歲狗都嫌,你這離七八歲還遠著呢,就這樣討人嫌了,以後可怎麼辦喲。”
何子衿兩隻小肉手一攤,說相聲,“涼拌喲。”
何老娘硬給她逗樂。
何恭在外趕車,笑的險將車趕溝里去。
何老娘給何子衿噎的倒是從兒子中秀才的熱度中冷靜了些,回家換過家常衣裳就叫兒子媳婦去歇著了,待得晚上,何老娘方問兒子舉人試的事兒。
何老娘道,“既已中了秀才,今年又正趕上秋闈,試一試能怎地?咱家離州府近,也不過二三日的腳程,坐車更快些。去考一回,說不得撞個大運呢。”
何恭笑,“要按娘你說的,撞大運都能中舉,那就遍地舉人了。”
“還是去吧。去試試,哪怕不中,也長些秋闈經驗,起碼進過一次考場,下回去也熟門熟路呢。”何老娘堅持,“再說,多認識幾個人也沒什麼不好。”
何恭新中了秀才,名次雖只是中等,也未必沒有進取之心,聽老娘這般說,何恭笑,“成。我聽娘的。”
何老娘眉開眼笑,“這就是了,過兩日我跟你媳婦去廟裡燒香,順便給你燒一燒,也旺一旺。”
何恭笑,“兒子倒成順帶的了。”
何老娘拍拍兒子寬闊的肩,“反正你是先走個過場,就順帶一回吧。”她老人家摳門兒,愛聽好話,虛榮,勢利眼……總之,缺點多了去,不過,做為一個母親,何老娘是個十分細心的人。她琢磨了半日,許先生那話她雖不大喜歡,冷靜下來想想,說不得也有那麼一二分的道理。真大張旗鼓的折騰兒子秋闈的事兒,到時中了自是皆大歡喜,倘若不中呢?何老娘倒沒啥,她是怕兒子在外頭受些小人言語。
何恭將秋闈的事與妻子說了,沈氏問,“那相公今年就要秋闈麼?”
何恭笑,“娘非得叫我試試,我也想去瞧瞧秋舉的氣派。管他中不中,就當開開眼界。”
“這也好,咱們離州府不算遠。”沈氏沒啥意見,丈夫能一舉得中自然好,就是中不了,他們夫妻恩愛,日子也能過得好。
夫妻兩個正說著話,何忻家送來帖子,沈氏笑問,“可是有什麼喜事?”還單單送帖子來。
那僕婦道,“是我們老爺納二房之喜,後兒個就是正日子,請五爺五奶奶過去吃酒。”
沈氏臉上的笑當即僵了一下,打開帖子瞧了瞧,不動聲色道,“恭喜你們老爺了。不知是哪家的閨秀有這樣的福氣?”
僕婦回道,“姨奶奶是外頭來的,到底如何,奴婢也不大清楚。”
沈氏笑與丈夫道,“我後兒個要去賢姑媽那裡抄經給母親祈福,怕是不巧。相公呢?”
何恭對僕婦道,“你跟忻大哥說一聲,我必到的,只是內子因故怕不能前往。”便打發那僕婦去了。
沈氏皺眉,“忻族兄怎麼竟是這樣的人!”她與李氏交好,自然看何忻納妾不順眼。
何恭倒沒覺著如何,道,“前忻大嫂子在時,忻大哥屋裡就好幾個,後來都打發了。這會兒再納一個,也沒啥。”
“他是覺著沒啥。”沈氏輕哼一聲,與丈夫道,“誒,這有錢人的腦袋也不知怎麼想的,難不成有了幾個錢就必要三妻四妾方能顯出本領來?夫妻兩個消消停停的過日子不好?要我說,有本事也不在這上頭顯擺,不說別人,上回姑媽傷心成什麼樣,咱們都是眼見的。我是有閨女的人,以後給咱子衿尋婆家,貧富暫且不論,單這等朝三暮四的人就不行。”
“別人家的事,說說就罷了。”何恭笑對妻子道,“我可不是那樣的人。”
沈氏明眸一嗔,“你要是那樣的人,當初也不能嫁你。”
小夫妻說起話來,沈氏道,“反正我是不去吃納妾酒的,明兒我去瞧瞧嫂子去。這些天忙忙叨叨的,好些天不去了,她還不知怎麼樣了呢。”
“也好。”
沈氏打發人去問李氏可有空閒,李氏回話讓沈氏帶了何子衿去玩兒。
第二日用過早飯,沈氏同何老娘說了一聲,何老娘亦知何忻要納小的事,皺眉道,“都是有幾個錢就不知姓誰名誰的,這麼一把年紀了,娶個續弦就罷了,敲鑼打鼓的納小,成什麼樣子!一看就知道是不安分的狐狸精!”
何老娘的反應有些在何子衿的意料外,又在情理之中,何老娘也是非常厭惡人納妾的,還對沈氏道,“去了好生勸勸你大嫂子,她雖是續弦,也是正兒八經娶進門的,族譜上記得清清楚楚。就是有狐狸精進門,也不用怕,她仍是大房!”因為何忻納小,何老娘以往對李氏的不喜倒轉為了同情。
沈氏正色應了,便著何子衿去找李氏說話。
沈氏原還有些擔心李氏,及至見李氏一襲淺藕色羅裙,頭上松松的挽了個隨雲髻並一枝點翠金釵,氣色不錯,沈氏方放下心來。她是個細心人,並不先提何忻納小之事,反是問李氏過得可好,接著說起何子衿的趣事來。
李氏極喜歡何子衿,將人攬在懷裡,拿提前備下的點心給她吃,李氏自然察覺沈氏的小心,心中頗多感念,笑道,“還有件喜事要跟你說,我有身子了。”
沈氏先是一驚,繼而大樂,笑道,“這可是天大好事!我竟不知道,也沒聽人說起過,幾個月了?”
李氏垂眸望向並不明顯的小腹,笑,“已四月了。先時有些懷疑,我沒覺著不適,便沒驚動旁人。”
李氏有喜,這可是一輩子的依靠,有個孩子,比何忻這種男人要可靠一千倍!也難怪李氏不為何忻納妾之事所擾了,沈氏道,“剛我沒好說,就是怕你吃心,忻大哥好端端的,怎麼要納小呢?”當初何忻娶了李氏做續弦,將屋裡人都打發了個一乾二淨,就因這個,何老娘一直覺著李氏太有手段,且年紀輕輕的,模樣生的也標緻,遂不喜李氏。當然,她喜不喜歡人家,對李氏半點影響也沒有。
李氏與沈氏交好,這話,也只有沈氏能問了。李氏聞言,唇角一勾,勾勒出一抹不屑,“我這不是有了麼。那院兒里怕是心裡不安,上趕著給老爺弄女人。男人還不都是這樣,納就納吧,就是納他十個八個的,於我又有什麼相干。”
沈氏實未想到這女人是這般來歷,不禁大是皺眉,李氏不過是初有身孕,怎麼倒叫繼子這般忌憚?再者,李氏哪怕年輕些,也是何忻三媒正聘娶進門的,哪裡有兒子上趕著給老子送女人的理,這家子也忒不講究了。沈氏勸道,“你這有了身子,凡事便往寬處想,有孩子,還怕什麼。就是忻族兄那裡,我說句公道話,有人成心拿女人來勾引他,有幾個男人把持的住?你跟忻族兄過了這幾年,情分總是有的。若無情分,成不了姻緣。就是你有了身子,忻族兄難道不高興?日子全在自己過,你這裡若自暴自棄,過得一塌糊塗,才是正對別人的心。”
李氏淡淡一笑,悵然,“論年紀我還長你兩歲,倒叫你來勸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