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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碧水縣這地方臨山近水,就何子衿穿來這十多年,還沒見著說鬧什麼旱災澇災啥的,雖沒說到風調雨順的境界吧,起碼人們都能過活,可見,是不錯的地界兒。只是,何老娘有記憶時起,就是鬧兵荒,天天打仗,民不聊生的日子。如今這才安定了沒幾十年,據何子衿分析,該是東穆太祖終於把前朝干翻,自己做了江山,只是,這也沒幾年呢。據說,何恭沈氏成親的那年,太祖皇帝死了,新皇帝登基啥的,還免了三年賦稅……不過,這些事,除了當官兒的,碧水縣的升斗小民是素不關心的。

    如今修養生息幾十年,碧水縣山青水秀,人們日子也還過得,卻是一直沒有一所正經的書院。

    縣學,縣學也是有的,學諭大人就是管著縣學的事兒。一般縣學裡念書的都是秀才,名額也是有限的,縣學的名額是三十人。只是,看何恭這做秀才的天天在家做阿念阿冽的啟蒙老師就知道縣學的情形了。說有個學諭大人,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

    何恭剛剛說要辦縣學,何老娘這不大懂衙門事兒的都糊塗了,道,“不是有縣學麼?你一個月還得去一回。”

    何恭笑,“不是那個縣學,是縣裡要辦書院了。讓孩子們念書的地方,胡老爺牽頭願為山長。縣裡拿不出太多銀錢,鄉紳們也願意捐銀子,陳家出了一千銀子,忻族兄出了八百兩,胡家出了六百兩,縣太爺出三年的薪俸,咱們族裡也捐了銀子,略有些臉面的,都捐了錢。”  

    何老娘聞關心銀錢的事情,忙問,“你也捐了?”

    何恭笑呵呵地,“我們秀才一人五兩,算是杯水車薪吧。”

    何老娘道,“原來叫你們去是捐銀子啊!捐那許多做甚!傻!五兩銀子能買三頭大年豬了!”

    “娘有所不知,咱們碧水縣,聽說前朝時也是有書院的,文學昌隆的地方,只是前些年兵火戰亂,不要說書院,縣學現在也不成個樣子。咱們縣裡,還是這兩年,才出了一二進士。如今是皇上下旨,讓各地重辦書院,以興文道。”何恭很有耐心的同老娘說一說書院的重要性,“現下讀書的孩子是越來越多了。不是各家自己請先生,就是像咱家這樣的,自家人來啟蒙,待大些再去私塾念書。倘縣裡有書院,由縣裡出面兒延請名師,受益的還是孩子們。咱們阿念阿冽都能去上學了,出點兒銀子就出點兒吧,咱家也還出得起。以後孩子們都要去書院念書呢,再者,縣令大人說了,凡是捐銀子的,將來書院建成後勒石以記。”何恭不算太有虛榮心的人,但想到能在石頭上記上自己的名兒,心裡也是歡喜的。

    何老娘嘿然道,“怪道那缺德帶冒煙兒的陳老賊捨得出一千銀子呢,原來是要把名兒刻石頭上呢。”何老娘很知道陳姑丈,如今有錢了,就好個名兒。不過,也不是沒好處,縣裡修橋鋪路啥的,陳姑丈時有捐贈。  

    故此,雖陳何兩家疏遠,陳家在碧水縣名聲也還不錯。

    聽老娘這般評價陳姑丈,何恭心裡頗是贊同。

    沈氏這才插空兒問,“相公中午可用過飯了?”

    “縣太爺請大家吃茶商量書院的事兒,大家一直在說書院來著,哪兒顧得上吃飯,倒是喝了一肚子茶水。”妻子這一問何恭也覺著餓了,笑,“給我弄些吃的來。”

    沈氏笑,“幸而叫周婆子留了飯。”

    不用沈氏吩咐,何子衿就顛顛兒跑去給她爹端午飯去了。

    何老娘叫兒子回自己屋用飯,有媳婦服侍著,舒坦。

    沈氏先叫翠兒去打水,服侍著丈夫洗過手臉。打發翠兒下去,何恭悄與妻子道,“唉,今兒個真有件掃興的事兒,有人說咱子衿那花兒賣了大錢,還打趣說我捐的少,不知是不是無心還是有心說那話。”

    沈氏挑眉問,“誰說的?”

    “許師弟。”  

    沈氏問,“許青?”許舉人算是丈夫的啟蒙先生,許舉人二子一女,小女是將與許志定親的丫頭,長子許青,這字還與沈氏的閨名重了。好在沈氏自嫁了人,別人都能何恭媳婦或是何家大奶奶稱呼她。許舉人兩子,長子許青,次子許菁,許青早早中了秀才,因自家與許家是時常來往的,過年過節過壽的,何家都會備禮。何恭較許青年長三歲,可不就是正經師兄弟麼。

    就是因這話是許青說的,何恭才貓不準是有心還是無意。

    沈氏柳眉一挑,“又不是三歲孩子,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難道也不知道?你慣來好心的,殊不知他人心下存了歹意。他也是當爹的人了,說比你小上幾歲,可也有限的,家裡兒女雙全,難道話也不會講?這是眼紅咱家,以後提防著他些。”

    何恭嘆口氣,“許師弟以往與我也不錯,這幾年卻是性子愈發古怪了。”

    “上回史太太來就說許家酸文假醋,這話咱們不好說,許先生畢竟待你不錯。”沈氏道,“何況他家可是舉人門第,論家境也比咱家強些的。這人心也忒窄了,怎麼就見不得別人好呢?”倘私下打趣也還罷了,這麼大庭廣眾的說出來,定是刻意的。  

    何恭嘆道,“以前在先生家念書,論起來,許師弟年紀雖小些,卻是比我和阿素都強些的。他中秀才也比我們早,這好幾年中不了舉,許師弟心裡也急的。只是他何必總盯著比他強的瞧,就跟我比,我大他好幾歲,不也沒中舉麼,還不如他呢。真是的,中不了舉,難不成日子也不過了?”

    “這叫什麼話。一樣是秀才,難不成你大幾歲就比他差了。”要說不急丈夫的功名也是假的,只是這功名的事兒,哪兒是那樣容易的,如今家裡日子也不錯,兒女雙全,夫妻恩愛,就這小日子,沈氏也過得有滋有味兒。嗔一句,沈氏道,“許青不識好歹的那樣說,你沒給他兩句聽聽?”

    何恭道,“我還沒說,忻族兄就說了,這是縣裡大事,老爺們兒有銀子出銀子,有力氣出力氣倒罷了,豈能要人家小姑娘賣花兒的錢,傳出去不好聽,好似縣裡男人不中用似的。我也說了,那是咱閨女的嫁妝錢。許先生的臉色有些不好看呢。”

    “那也是許青自己說話不檢點,這還是師兄弟呢,張嘴就吭你,還是忻族兄厚道。”沈氏對何忻的印象自斗jú會後便又迴轉了過來,這會兒更覺著何忻人好,想著過些天何家娶大奶奶,她過去幫襯幫襯才好。  

    夫妻兩個說著話兒,何子衿在外頭偷聽夠了,便敲門進來,從食盒裡給她爹拿出飯菜擺几上,何恭瞧著閨女這身喜慶鮮亮的大紅襖,笑,“咱閨女,穿啥都好看!”

    何子衿把菜擺上,機伶的拿著一壺燙好的酒,給她爹斟酒,“如今天兒冷,爹,喝一口兒吧,別喝多,喝多我娘念叨你。”

    何恭直樂,“還是閨女好啊。”

    沈氏問,“你弟呢?這刷牙的刷哪兒去了?”

    何子衿道,“他正換牙呢,一刷,刷了一個下來,是下頭的牙,剛扔屋兒頂上去了。周嬤嬤說,后街李家小子來找他們,不知做什麼去了。”

    男孩子,正是貪玩兒的年紀,往日裡有何恭看著念書,傍晚還得出去玩兒一玩兒呢。

    何子衿跟她爹打聽,“爹,是每個縣都辦書院麼?”

    “哪兒那麼容易呀,有的縣太小,有的縣太窮,再者,一個縣辦一個書院,能有幾個學生?我聽說,五六個縣才有一個書院,縣令大人是極力爭取,還有胡大人也幫了不小的忙,才把這書院落在了咱們縣。”何恭笑,“以後你兄弟阿念他們念書多便宜,不然倘去別的縣念書,還得住書院裡,家裡也掛心,是不是?”  

    何子衿由衷道,“縣太爺可是做了件大好事啊!”

    “可不是麼。”何恭是讀書人,自是欣喜的,抿一口小酒,樂,“有了這書院,子孫後代都沾大光了。”

    何子衿道,“那這書院肯定得建的挺大吧。”還得有外縣學生住書院裡。

    何恭點頭,“起碼得容得下七八十人。”

    “光咱們縣,像阿冽阿念他們這念書的也不止二三十人呢。還有各村里念書的孩子,其他縣的小孩兒,像爹你說的,五六個縣才這一個書院,只容七八十人,如何夠使?”何子衿又道,“再者,不說別的縣,就說咱們縣,像許先生這樣的舉人,是自己在家開私塾。還有大戶人家,自己請先生在家教子弟。難不成一下子都能去書院念書?”

    何恭笑著夾筷子滷肉,慢慢嚼了,“私塾如何能與官家開的書院相比,別個不說,光先生就不能比。這回也不只是請咱們縣有學問的先生,除了胡大人自薦為山長,聽說胡大人還把芙蓉縣最有學問的錢先生請來了。就是許先生,也答應在書院任職。先生的事兒不必你愁,有胡大人和縣令大人張羅著,肯定是有的。再者,你以為是個想念書的就能來書院讀書?得先考試,考上了,才能去書院念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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