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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姑娘不緊不慢的繡著一個蝶戀花的繡面兒,道,“這話怎麼說?”
“我可是聽說陳財主家的長孫,就是那位十九歲便中了秀才的陳秀才傾心於你的。”李桂圓一幅與三姑娘親昵無比的模樣,仿佛在說閨密間的小秘密一般,感嘆,“你可真有福氣,三姐兒!真的,咱們做繡活兒的,別人不知道,咱自己還不曉得嗎?成天低著頭,脖頸都是酸的,一天天的熬眼睛,許多繡娘三十出頭四十不到眼睛就壞了……咱們師姐妹三個,我與琪姐兒都比不得你,你才是有大福氣的人哪。”
“是嗎?”
“是啊,知道的人都羨慕你羨慕的了不得呢。”
“陳家大奶奶倒是來提過親,我不願意。”
“這是為啥?你瘋了不成!”李桂圓微微激動。
“這種公子哥兒的痴情,如何能信呢。來得快,去得快。他不一定是喜歡我,不過是執著於‘求不得’罷了。”
“這是你想的多了,陳秀才可不是那種今兒朝東明兒朝西的人。”
“你怎麼知道不是?”
“當然了,他是秀才不是麼。這樣的有才學,家世也好,以後考舉人考進士,為官作宰的,你可不就是官兒太太了。三姐兒,你是享誥命的命呢。”
李桂圓時不時的過來,同三姑娘私下做針線時總會不經意的說起陳志的痴情來。
何子衿在忙著教章氏煮烏梅湯,何子衿先給她喝了一碗井裡鎮的酸梅湯,章氏見這酸梅湯濃稠清香,道,“每年街上都有叫賣酸梅湯的,大姑娘這熬的,一看就沒摻水,稠的能掛碗上。”章氏沒啥見識,沒吃過沒見過,一口氣喝半碗,覺著是此生喝過的最好喝的酸梅湯,她道,“這樣好喝,定是用足了料,這得賣多少錢一碗哪。”
何子衿道,“等算一算再說。”料用的足,自然要貴些的。
何子衿教章氏煮酸梅湯,她在廚藝一行的確很有天分,這種天分,前世就能看出來,凡是什麼菜,她吃過幾次再搜個菜譜,就能做的八九不離十。煮酸梅湯也是一樣,這東西,人們煮千八百年了,照樣有煮的好有煮的差的。
何子衿是個精細性子,她挑的烏梅便是平安堂的上等貨,另外山楂、甘糙、桂花、冰糖,哪樣往哪個鋪子買的,要挑什麼樣的成色,都有講究。用什麼樣的鍋,用什麼樣的火侯,還有,用什麼樣的水,皆有出處。章氏算是腦子靈光的人了,一時卻也記不大住,何子衿道,“我寫好了方子,一會兒你帶著。若哪裡忘了,叫山大哥念一念就知曉了。再有不懂的,來問我也方便,咱們離得又不遠。”
章氏笑,“還是大姑娘想的周到。”心裡琢磨著,念過書的人就是聰明,看大姑娘這么小,就會做這些好吃的了。
章氏先瞧著何子衿煮了一鍋,章氏道,“大姑娘看著我做,我也煮一鍋。”
這一天,兩個就搗鼓煮酸梅湯的事兒,因煮的多了,章氏還抱了一罈子回去,沈氏打發翠兒往族長家送了一罈子。剩下的自家鎮井裡,放著慢慢喝。
接著,怎樣定價錢,酸梅湯如何賣的事兒,沈氏與沈山討論時,也叫了三姑娘、何子衿在一畔旁聽。何子衿是提出,貨真料足賣貴貨,沈山倒覺著,可以分兩種,一種摻水一種不摻水的,一種貴族價一種市面兒價。兩種定了價後,何子衿終於有機會展示了下她穿越者的智慧,道,“前三天不收銀子,每天賣五十碗,叫人嘗一嘗,知道個味兒,後頭自然有人來。”
第二日,何老娘知道此事後評價,“真傻蛋!”免費給人喝,湯不要錢還是料不要錢,連煮酸梅湯的水都是小福子與沈山一大早去芙蓉寺拉回來的泉水,更不用提丫頭片子那挑剔的毛病,啥都要買最好的,何老娘說她,“又不是自家喝,賣給別人的,湊合著有個味兒就算了。”
何子衿道,“祖母,您這樣兒的,一輩子發不了財。”
由於此話涉及惡意詛咒何老娘的財運,於是,何子衿招來一頓好罵。
祖孫兩個正雞飛狗跳的熱鬧著,王氏哭哭啼啼的來了,打聽何涵可有來過。何老娘啐她,“你兒子,你問誰?哪個知道他去了哪兒!”
王氏捶胸摧肝的哭呀,眼中的淚嘩嘩的流啊,“我早知這樣,我寧可自己死了,也不叫阿涵退親的。”
何老娘冷笑,“呸!別說這好聽的!你是捨不得那財路!自個兒把孩子作走了!活該!報應!你爹不是會算嗎?叫你爹算一算哪!”當下一陣雪上加霜的嘲諷。
何老娘罵人的戰鬥力可不是尋常人可比,她一頓興災樂禍的罵下來,王氏直接暈哭在何老娘屋子裡,何老娘自頭上拔下根簪子對著王氏的人中刷刷兩下,險把王氏扎的炸了屍。何老娘命人將王氏攆了出去,又著人出去打聽,才知道何涵留書出走之事。何老娘半點兒不同情王氏,樂得手舞足蹈,晚上多喝了一碗湯,喜滋滋道,“老天果然有報應,不枉我在菩薩跟前兒燒的香。”
恰巧這一日李桂圓又來了,聽到王氏的哭訴,不禁道,“那就是何家公子的母親麼?”
三姑娘點了點頭,李桂圓又道,“天生的沒福,三姐兒,不必與這等人鬥氣,你的福氣在後頭呢。”
三姑娘微微一笑,給這幅蝶戀花的繡件收掉最後一針,仔細端量著繡件,對李桂圓道,“明日不要來了。”
李桂圓露出個驚訝的神色,三姑娘道,“我會直接同陳老爺去談的。”
而看到王氏遭報應的何老娘,已經心下思量著啥時去廟裡還願啦!她老人家就說嘛,芙蓉寺的菩薩是最靈的!
第119章 翠竹居
????李桂圓給三姑娘一語道破,面兒上十分尷尬,三姑娘反勸她,“師姐也是受人之託,忠人之事。陳老爺有財有勢,他有心吩咐,你怎能不照著辦?”
李桂圓果然一嘆,眉宇間幾分羞愧又幾分無奈,話間依舊真誠至極,她道,“我說我福氣不比妹妹,說的也是真心話。我家裡單薄,別人一指壓下來,於我家可能就是滅頂之災,又怎敢不聽他人差譴?其實,我也打聽過,如果陳老爺吩咐我做別的傷天害理之事,我是寧死也不會害妹妹的。”
三姑娘頗是善解人意,“我與師姐認識這幾年,還有什麼不知道的。師姐不必內疚,陳老爺家有財有勢,他家長孫看上我,不算辱沒我。只是,我家與陳家多少沾親帶故,有些事,師姐不大知道,還是我與他親談的好。”
李桂圓又說了幾句話便告辭了。
三姑娘是想與陳姑丈開門見山的說一說的,只是,這事又得機密進行,萬不能告訴姑祖母,不然,憑姑祖母的脾氣,對陳老爺一通臭罵是免不了的。這樣撕破臉,其實於事無補。陳姑丈的脾氣,三姑娘多少也知道一些。
三姑娘先同何子衿商量的,何子衿也早對李桂圓生疑,道,“我說嘛,以往桂圓姐鮮少來咱家的,這怎地突然來的這般勤快?還每次帶些不錯的東西給祖母。她家又不是富戶,這樣干賠錢的買賣,我還以為她要做什麼呢?原來是代為說客,看來陳家真沒少出錢用心。”李桂圓或者自以為天衣無fèng,殊不知處處是漏洞。不要說她家,就是何家,比李桂圓家強的多,何老娘串門子都不會總買些個東西。這般無事獻殷勤,已是十足可疑。
“李師姐不過小人一流,只要小心些,不足為慮。”三姑娘道,“只是陳家的事,倘不能從根兒上解決這事兒,只要陳志犯一次魔怔,陳家是不會罷休的。陳家姑祖母雖好,奈何管不了外頭的事。”依陳家姑祖母的脾氣,想不是知道陳姑丈做的這些事的。
何子衿想了想,“根兒在陳志這兒,倘陳志能收了這心思,想必陳家再不會動與咱家聯姻的念頭的。”陳家勢利,如今想求娶三姑娘不過是不得已而為之。三姑娘沒昏頭是她自己明白,不然,陳志如今愛她愛的成魔,倘一日不愛了,厭倦了,陳家這等小人,真要換個孫媳婦什麼的,也不是做不出來。
三姑娘道,“我想親自同陳老爺談一談。”
何子衿因是穿來的,並不覺著三姑娘大膽,而且她自己本就是個跳脫思維,立刻與三姑娘想一處去了,道,“這事兒不好叫祖母知道。祖母倘知道那老東西在背後搞了這許多事兒,直接得打起來。可陳姑丈這種人,打是沒用的,當初為著鹽引就能背著姑祖母把小陳姑媽嫁到寧家守望門寡,這還是親閨女呢。”
何子衿看向三姑娘,“你要有把握把陳志掰過來才行。”
三姑娘臉上似笑非笑,輕聲道,“妹妹,你雖小,卻是個明白人。你想,陳志攏共與我說不到三句話,他知道我是什麼性子?還是說知道我的喜惡?一無所知,就敢說喜歡我。倘我生得貌若東施,想來他也不會喜歡上我。他這樣的秀才,喜歡的是鏡花水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