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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二奶奶頓生知音之感,撂下茶盞,抓住沈氏的手道,“可不就是這話麼?我不是嫌棄閨女,都是我身上掉下的肉,當初生了二妞,不足一年我又有了三妞,就是再生幾個丫頭,一樣是我的骨肉。哎……”嘆口氣,陳二奶奶低聲道,“二妞比子衿還大兩個月呢,如今阿冽都六個月大了吧。”
沈氏悄聲問,“嫂子可請人診過脈?”
“怎麼沒診過?平安堂的張大夫開的藥,我一日不差的吃著。”陳二奶奶問,“以前弟妹也瞧過大夫不成?弟妹瞧的哪位大夫,也與我說一說。若真有效驗,弟妹就是我的恩人。”
看陳二奶奶這般迫不及待的模樣,可見是真的著急。沈氏心下暗暗一嘆,那些年她無孕,何老娘可是沒少催的。陳姑媽與何老娘這對老姑嫂,性子差別不大,想陳二奶奶這些年定很是不好過,方這般焦切。沈氏道,“嫂子如何說這樣見外的話,說來,我與嫂子是同病相連的人。不瞞嫂子,我也看過許多大夫,藥吃過,偏方也用過。有阿冽前,我用的是我娘家兄弟給我找的烏水鎮上的一位女大夫開的方子。方子現在就有,只是我想著各人體質不同,用一樣的方子是否妥當?何況這是大事,藥吃錯了傷了身體如何是好。嫂子若不急,待我問問子衿她爹那女大夫家的住址。說來我也去過兩次,就是上車下車,進宅子診脈開方罷了。要問我女大夫家裡住哪兒,我還真說不清。子衿她爹是知道的。而且,阿素與那位女大夫的丈夫有些交情。到時嫂子過去,就說是阿素的嫂子,再提一提我,想女大夫應該還記得些。這年頭,有點兒關係總比沒關係的好,且做大夫的人,總有慈悲之心,肯定會為嫂子盡心的。”
陳二奶奶喜不自禁,“既這樣,我就等弟妹的信兒了。”
沈氏笑,“嫂子只管放心,一會兒我問了子衿她爹,我就叫翠兒把地址給你送過去。”
陳二奶奶忙道,“不必,弟妹明天叫子衿帶給二妞就好。”嘆口氣,陳二奶奶道,“因著我這幾年一直沒動靜,二妞她祖母急的了不得,我稍有些不適,老人家便以為是有喜了。這事,還是不要驚動老人家。就是我去瞧大夫,也悄不聲的去,成了自然好,便是不成,我也只當是天意。”
沈氏自己也受過無子的苦處,勸陳二奶奶道,“二嫂還是要先放寬心,先前我也如二嫂一樣,因沒有兒子心裡不寧,說句老實話,我那會兒哪裡比得上二嫂。二嫂養了二妞後又養下了三妞,我是生了子衿再無動靜。後來這一年年的過去,吃了許多藥也不見效驗,我原是死了心的,就想過一天算一天了。嫂子你說這事兒也怪,原本心裡焦切跟在火上烤似的,就是沒有。突然間不理會這些了,反是有了。我後來琢磨著,或者也受心情影響,放寬心些,也容易懷上。”對著一個心內苦澀的人,絕不能炫耀自己的幸福。沈氏那幾年無孕,的確也著急過,卻沒有說的這般慘。如今不過是為了讓陳二奶奶略釋然些,沈氏誇大幾分罷了。
陳二奶奶更加視沈氏為親人,道,“妹妹能與我說這些,可見是沒把我當外人。”
沈氏笑,“嫂子何嘗不是如此。咱們女人哪,沒個兒子跟缺了點兒什麼似的,可說到底,閨女兒子都是咱們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像子衿,我生怕哪裡委屈了她。她時常跟我說,二妞很肯照顧她呢。所以說,這親的就是親的。嫂子只管放心,我這裡就是太太都不會說的。子衿那裡,我也會叮囑她,不叫她亂講。”
陳二奶奶更是歡喜,想著沈氏果然伶俐遠勝常人,又生得這樣的容貌,怪道當初何恭非她不娶呢。陳二奶奶對沈氏謝了又謝,兩人又說了許多貼心話,包括陳二奶奶因無子之事在陳家略不得意,陳二奶奶雖未明說,沈氏也聽了出來。只是,這是陳家之事,沈氏也只是一聽,再不會多嘴的。
及至下晌,陳二奶奶帶著閨女們心滿意足的離去。何子衿三姑娘跟著沈氏送陳二奶奶到門口,這才半晌的工夫,陳二奶奶已與沈氏熟絡的仿佛多少年的交情似的,說話也隨意,笑,“弟妹回去吧,天兒怪冷的,你生得單薄,也別凍著孩子們。舅媽那裡,勞弟妹代我說一聲,舅媽還在午睡,我不敢打擾她老人家。待哪日舅媽閒了,我再過來請安。”
沈氏自無有不應,瞧著陳二奶奶帶著兩個閨女上車走遠,沈氏方帶孩子們回屋。
三姑娘與沈氏說一聲就回屋做針線了,何子衿跟著沈氏打聽陳二奶奶過來所為何事。沈氏便與閨女說了,叮囑她一句,“你知道就罷了,再不准多嘴的。尤其在陳家,誰都不要說。”
“知道了。”何子衿問,“娘,你還吃過求子藥啊,我怎麼不知道。”
“你那會兒除了吃就是睡,知道什麼。”沈氏再次道,“你二伯娘的事,不要跟別人說,免得她臉上過不去。不然,咱們幫了她,她倒不知情了。”
“娘你還不知道我,你不叫我說的事,我什麼時候說過。”何子衿對於她娘如此不信任她還有些生氣哩。
沈氏笑,“不過多囑咐你兩句罷了。”
何子衿往沈氏床邊走去,道,“我瞧瞧阿冽小豬,他也該醒了吧。”
“還早呢,你別鬧阿冽,他還得再睡兩刻鐘,不然睡不飽。”沈氏把閨女拽回來,笑,“去把琴拿過來,咱們瞧瞧。”
“我聽二妞說,她的琴要二十多兩銀子呢,陳二伯娘雖是有求而來,能得一張琴,也不賴。”何子衿一笑,歡歡喜喜拿琴去了。
母女兩個雖沒彈也不大懂這個,卻也不懂裝懂的好好的賞鑒了一番。
沈氏與女兒道,“以後多同二妞親近些。”
何子衿道,“二妞姐心眼兒忒多,見表姐穿的素將就瞧不起她呢。勢利眼的很。”
“世上誰不勢利眼,人無完人,你這樣挑剔,非得聖人才能得你一聲贊呢。”沈氏教導女兒,“又不是叫你跟她處多深的交情,起碼你在陳家念書,我看二妞那丫頭是個有心計的,你二伯娘又主動來咱家說話,還白送你一張琴。人家都主動親近你了,你與二妞近些,學堂上也自在不是?”
“娘你放心吧,我就是不喜歡她勢利眼,也不會顯出疏離來的。”
“對,就是這樣。誰親誰疏,有個數便罷了。”沈氏道,“去瞧瞧你表姐,二妞這樣,她心裡定不好過的。”
“哪兒啊,我看表姐根本沒當二妞一回事。”
“有沒有的,你都過去跟你表姐說說話。”沈氏耐心道,“三丫頭是個聰明人,又好強,她不將二妞的輕視放在心上,這是她心寬,可心裡不一定好過。要是你,早跳腳了。”
聽沈氏這樣說,何子衿就去了,臨去前她還神秘兮兮的跟她娘道,“我總覺著表姐像有什麼打算似的。”
沈氏挑眉,何子衿是個存不住事兒的,道,“一會兒回來我跟娘說。”她娘叫她保守秘密的事,她嘴都很嚴。但有些不用保守秘密的,她都會跟她娘絮叨。
何子衿到三姑娘那裡的時候,三姑娘正臨窗做針線。何子衿道,“光線不好,表姐就歇一歇,別傷了眼睛,這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三姑娘笑,“自妹妹與我說了,我都是上午做活,這是練一練新針法,妹妹過來瞧,我中午跟黃鸝姐姐學的。”
何子衿恍然大悟,笑,“原來表姐把黃鸝畫眉叫過來是為了學手藝呀。”
三姑娘把手裡的針線遞給何子衿看,“不然我也不樂意跟那狗眼看人低的傢伙說話。”陳二妞那德行,她眼又不瞎,如何看不出來。她不過是想學些手藝,當沒瞧見罷了。
何子衿自己針線不咋地,卻也看出三姑娘活計細緻。三姑娘與何子衿道,“別小瞧黃鸝這樣的人,她們雖是奴婢出身,這是沒法子,命不好奈何不得。不過,人人都有些立足的本領的。出身是天生的,強求不來,真正學些本事才是自己的。我叫黃鸝坐一坐,陳二妞都不高興,可見她對下人刻薄。要是別的下人還好,這黃鸝能跟她出來,可見是貼身使喚的。不說別家,就是咱家對翠兒對周婆子,活計多些,卻也不會刻薄她們。我每去繡莊攬活,李大娘對手下人也很和氣。陳二妞對身邊人這樣,對別人也寬宏不到哪兒去。妹妹要防著她些。倒是黃鸝,針線確實好,指點了我很多。可惜我沒啥基礎,只得慢慢來。倒是妹妹在陳家上學,聽黃鸝說她也是在一畔服侍的。妹妹針線上若有不懂的,問她也是一樣。再有,陳二妞對她不好,咱們便對她好些。別以為下人低微就無用了,你看陳二妞,面兒上親熱,眼裡可有誰?人情冷暖,她現在是不知道的。妹妹不要學她,正因有這個蠢貨比對著,妹妹在她家才好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