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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衿並未隱瞞,“近二三年並無妨礙,姑祖母想得多了。”
何老娘頗是機敏,問,“這麼說,長遠是大順。”
“誰家日子也不是一帆風順的。”何子衿喝口熱茶,“盡人事,聽天命就好。”
何老娘一聽“盡人事,聽天命”這話,不禁問,“是不是有什麼大災大難?能不能破解一下?”
“是福是禍都在自身,非神佛能解。不然,倘有人一心作死,縱使神佛也難救。倘認認真真的過日子,秉持善念,便有一時坎坷,也能轉危為安、化險為夷的。”給何老娘安一安心,何子衿說著,就起身溜達到廚下看周嬤嬤午飯預備啥了。
周嬤嬤正在廚下忙呢,眼瞅著重陽將近,天氣越來越冷,鮮菜已是不多,要擱往年,拿醃菜或是蘿蔔白菜的湊合湊合就成啦。近些年可不成啦,家裡日子越過越好,大姑娘對伙食要求也比較高,一餐飯,不要求大魚大肉,也得葷素得宜。為著冬天能吃上口鮮菜兒,大姑娘都親自往屋裡種菜發展種植業啦,就這饞勁兒,整個縣城也不多見哩。幸而大姑娘人能幹,且如今有了神通,不然就這張饞嘴,周嬤嬤都很擔心她家大姑娘的終身大事來著。這年頭兒,哪家都是喜歡幹得多吃得少的媳婦,要是媳婦嘴饞,第一個婆家就嫌棄哩。
何子衿見周嬤嬤正在殺魚,不由道,“好大的糙魚!得五斤了吧?”
“姑娘好眼力。”周嬤嬤笑,“五斤四兩,我常買老魚頭兒的魚,他把零頭兒給我抹了,按五斤算的。我想著,咱們中午吃魚頭,等晚上冽少爺江少爺回來,再吃魚尾,夠兩頓的。”
何子衿並不嫌棄殺魚的腥味兒,裙子一斂,蹲在一畔,問,“怎麼沒魚籽啊?”
周嬤嬤笑,“這魚小,還沒長籽哪。”
“這還小?”都五斤了!
“小咧,糙魚得長個四五年才長籽,五六斤在糙魚里算是小的,我小時候有一年這芙蓉江發大水,咱們碧水鎮淹成汪洋啦。哇,就有鄉里人釣上一條二十斤的大糙魚來。”周嬤嬤伸出沾著魚鱗的手比劃一下大小,道,“那會兒還有個算命的老瘸子神神叨叨的說,這是江里的河神,不叫吃,叫放生哩。”
何子衿道,“水都把家沖了,還放著大魚不吃?豈不是要挨餓?”
“是啊!那會兒誰還理會河神不河神的,屋子也沒了,家也淹了,好容易逮條大魚,一村人剁巴剁巴燉來吃了。那大魚喲,肚子裡的魚籽就有二斤了,香,香的很!”周嬤嬤一面說著,一面跟何子衿商量,“姑娘,咱們中午這魚頭是蒸還是燉?”魚買來時還是活的,新鮮的魚,不論是蒸還是燉都好吃。
何子衿見廚房裡還擺著幾塊兒鮮豆腐,道,“天有些冷了,加把茱萸,切兩塊兒豆腐,做魚頭豆腐鍋兒吧。”
“成!”
何家中午吃了頓鮮美火熱的魚頭豆腐鍋,魚頭的鮮,豆腐的嫩,茱萸的麻辣,在深秋的日子,吃得人渾身冒汗,舒服的了不得。
何恭都說,“天兒冷了,吃鍋子正相宜。”
何老娘亦深以為然,道,“魚比肉還便宜。”他們這地方叫碧水縣,聽名字就知道水多,水多的地方,魚總是不少的。也就在縣城裡,吃魚還要花錢,擱鄉下地方,都是自己去河裡釣的。不過,總得來說,魚比肉在價錢上實惠多啦。
俊哥兒自己捏著個木勺子舀著魚圓湯喝,他年歲小,還不敢給他吃魚頭鍋,裡頭擱了茱萸,這東西帶著麻辣味兒,對嗓子不好。故此,單給他做了魚圓湯。
沈氏一面瞧著小兒子吃飯,一面想著,就自己閨女這手廚藝,碧水縣的閨秀里也是數一數二的啊。一抬頭就見阿念給自己閨女撈豆腐吃呢,阿念一向很會照顧他家子衿姐姐,沈氏卻覺著,這小子忒會賣乖。何恭見媳婦一個勁兒的看阿念,心下靈光一閃,連忙夾了兩根青菜擱媳婦碗裡。沈氏抿嘴一樂,想著老夫老妻的,相公倒學會作怪啦。何老娘則翻個白眼,兒子真是年紀越大越沒出息啦。
總之,何家熱熱鬧鬧的吃了頓魚頭豆腐鍋,陳姑媽在家卻是擔憂的吃喝不下。
陳姑媽找何子衿算命的事,陳姑丈也是知道的,不過陳姑丈卻是沒怎麼放在心上,不為別個,陳姑丈生意做得大,自然也是封建迷信的信仰者之一,這一年到頭啊,廟啊觀的,他沒少捐錢。什麼方丈道長大仙兒之類的,他也認識幾個,如今最有名氣的芙蓉山黑龍觀的王仙長,他也拜訪過好幾遭的,何子衿這個,忒知根知底,所以嘛,便少了幾分神秘,何況,何子衿年歲太小,依她這年歲算,道行上還是有些淺薄滴。
所以,老妻說要尋何子衿卜卦,陳姑丈就沒當回事。
直待陳姑丈晚上回家,陳姑媽忙將何子衿占卜的結果與陳姑丈講了。甭看陳姑媽大字不識一個,人也上了年歲,有什麼事,經常轉頭就忘的。不過,事關自家前程,陳姑媽這記性還是不錯的,將何子衿說的話一五一十的跟陳姑丈學了,滿面憂愁道,“子衿丫頭的卦,人人都說准,你甭看她年輕,要我說,是真的有些道行哩。”
陳姑丈不以為意,笑道,“打卦算命的還不都一樣,先說的仿佛天要塌下來一般,接著就是讓你花錢消災了,不然,他們哪裡來得生計。”
“你這叫什麼話,子衿難道是別人,咱們兩家是什麼關係,她難道還會糊弄我?我也問了她可有什麼消解的辦法,她一沒叫我燒香二沒叫我花錢,只說以後是福是禍皆在咱們自身,要你慎重。”陳姑媽嘆氣,問老頭子,“你沒在外頭幹什麼殺頭的營生吧?”自從老賊將閨女許給寧家,陳姑媽對老賊的品性就不抱什麼希望與幻想了。
陳姑丈擺手,“你這是哪裡的話,我殺雞都不敢。”
陳姑媽瞧著這老賊也是滿頭花白的頭髮了,撂開前事,嘆口氣,“錢哪裡掙得完哪,你也折騰了大半輩子,給兒子們置下這片家業,也夠了。行啦,有這等富貴,咱們也該知足了。”
陳姑丈捏著盞茶,卻是不吃茶,反道,“你再把子衿說的話與我說說,剛沒聽太明白。”實際上是沒太認真聽。
陳姑媽便又說了一遍,陳姑丈尋思,莫不是真有什麼變數不成?他人雖貪財,畢竟這把年紀,重孫子都有的人了,要緊時候,自然還是滿門性命為要。只是,他不過一小小鹽商,在碧水縣算個爺,擱州府卻是屁都算不上一個的,倒騰些鹽賺些辛苦錢,難不成還真有什麼風波?
陳姑丈摸摸下巴,還是先安慰老妻,“沒事,你別擔心,子衿丫頭不是說近二三年無礙麼。明兒我再去問問她,就跟你說似的,咱們兩家,自來是親如一家的,要是咱家有難,就是他舅媽也不會袖手旁觀的是不是?只是,我想著,做生意,哪兒能沒風險,既然有這卦相,咱小心些就是,不圖大富大貴,平常賺些錢能支應吃喝就成。我也這把年紀啦,是該享享清福嘍。”
“是這個理。”陳姑媽又問老頭子可有用飯,陳姑丈笑,“正好一道用吧。”
陳姑媽道,“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夫妻多年,陳姑丈對老妻還是很了解的,勸她道,“活人還能叫尿憋死,你啊,就是心窄,一點兒事就能愁成這樣。甭瞎愁了,我心裡有數。”
陳姑媽也不知老賊心裡有啥數,但看老賊這模樣,她也就不太擔心了,反正家外頭的事兒都是老賊料理的。陳姑丈倒是給老妻提個醒兒,“你有空倒是問問他舅媽,子衿丫頭親事定了沒,要是沒定,我倒覺著子衿丫頭跟咱們遠哥兒挺般配的。”他可是早就瞧上何子衿做孫媳婦了。
“甭提這話,我含含糊糊的說起過幾次,那會兒子衿年歲還小,不好明說。這會兒倒是能提了,可阿念一中秀才,我那妹妹也不是傻的,難道現擺著阿念這麼個出眾人不選?遠哥兒雖好,念書上不比阿念靈光哩。”陳姑媽道,“我看,就等阿念十五上定親了。”
陳姑丈嘿了一聲,笑,“要說咱家他舅媽,平日裡有點兒摳兒吧,可是半點兒不糊塗。先放出風說阿念相公的親事得給沈大人做主,一句話就嚇退了半城的人,不好再跟她提阿念親事的事兒了,可轉頭兒呢,她就把子衿丫頭許給阿念啦。她可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哪。”
“這有什麼可酸的,要是咱家有這機緣,你捨得給外人去?”
“那倒也是。”陳姑丈拈拈鬍鬚,與老妻閒話幾句,一道吃過晚飯就歇息了。
陳姑丈尋了一空閒的時間去何家拜訪,他帶著老妻一道去的,陳姑媽與何老娘、沈氏在一處說話,陳姑丈就專尋了何子衿私下說話。
陳姑丈還賄賂何子衿,摸出一幅玉鐲子道,“說是南邊兒老坑的玉,你們小丫頭家,正是穿戴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