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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氏猶是不解,“那要怎麼著?要我說,這種事,姑媽不樂意媳婦知道的太多,也是正常。可我也是侄媳婦,比起表嫂們來,豈不更遠一層?”

    何恭道,“咱倆一道陪著姑媽去。”

    沈氏放下心來,“那行。”

    見妻子聽到他去方痛快允口,何恭不禁一笑,沈氏亦笑,“要是沒你,就讓我陪姑媽去,我不是不願意,就是覺著心裡沒底。”

    何恭安慰妻子,“不只你我,還有三表兄,也是要一道去的。我們男人粗心,你勸著姑媽些,要是見了表妹,也勸一勸她,事已至此,人也只得看開了。想一想賢姑媽,也是闔族敬重的人。”

    事已至此,也只得往好里來想。沈氏明白丈夫的意思。

    沈氏這輩子還是頭一遭去州府,當然,這不是什麼沒面子的事情,許多人,一輩子怕也去不了州府一次。只是,要去州府這樣的大地方,又聽說寧家是極顯赫的大家族,沈氏還是有一些緊張的。這從她不停的收拾衣裙就能瞧出來。

    因小夫妻兩個要陪陳姑媽去州府,何子衿只得托給何老娘來帶。其實,何子衿更希望去外婆家小住幾日,誰曉得她爹竟不同意,還讓翠兒把她的小被褥小枕頭暫時搬到何老娘屋裡去,她爹還一幅哄小孩子的口氣,“爹爹跟你娘出去幾天,子衿要好好照顧祖母,好不好?等回來給你買牛辱糖吃。”  

    何子衿:……

    沈氏私下叮囑閨女,“四五天就能回來,給你一百錢自己拿著,不要說與人知道,要吃什麼,叫翠兒去買給你吃。”

    何子衿鬱悶的心情方稍稍有所改善,她心下感嘆:果然不論什麼時候,錢都是最治癒的東東啊。感嘆一回,何子衿很為自己的第一筆私房錢高興,其實,她過年也是有壓歲錢的,按理,這些都該是她的私房才是,誰曉得,她第一天收到壓歲錢,第二日肯定要自願被迫上繳給她娘,她娘還美其名曰,“給你存著,什麼時候你用,還給你。”

    何子衿若是給這種流傳多年的經典“謊言”給騙了,她簡直可以去投第二次胎,於是,何子衿堅持表示,“我要自己存。”

    她娘直接,“你自己存?三天就得去買了點心。”於是,理也不再跟閨女講,強勢的將閨女的壓歲錢收走。

    故此,何子衿虛長三歲,仍是一文錢沒有的窮鬼。如今收到一百錢的零用,何子衿便把不能去外婆家的事拋開了,很懂事的對她娘表示,“娘你就放心吧,我肯定好好跟祖母相處。”  

    沈氏瞧著她閨女那財迷兮兮的小模樣,很是反省了回自己的教育方式,她沒刻薄過閨女啊。沈氏就這麼一個女兒,雖然偶爾會用訓斥的方式糾正閨女的言行舉止以及意識形態,但,天地良心,她真沒刻薄過閨女!說句良心話,依何家的家境,如沈氏這樣寵愛女兒的都不多見。這個年代,人們總是更看重兒子。許多人家,條件有限,於是,絕大部分好的東西要先供給兒子。沈氏沒有兒子,可是,哪怕她有兒子,教育兒子也就這樣了。於物質上,她自己捨不得添件新衣,閨女一季總有一件是新的。還有點心吃食,何子衿就沒在這上頭短過。

    把閨女養得圓潤白嫩,以為是件容易的事嗎?沈氏像養育一盆珍貴的蘭花糙一般養育著何子衿,吃的穿的,不敢跟有錢人家比,何子衿也不缺的。那,到底,到底是怎麼養成這閨女的財迷毛病喲?

    瞧著閨女眉開眼笑數銅錢的模樣,沈氏覺著,她的教育肯定是出了偏差。待從州府回來時,她要為女兒樹立正確的金錢價值觀才行。

    帶著對寶貝閨女的牽掛,小夫妻兩個連同陳三郎陪陳姑媽一併去往州府。第一夜在客棧投宿時沈氏便忍不住同丈夫道,“不知道子衿睡了沒?”

    何恭也有些牽掛閨女和老娘,他畢竟是個男人,一笑對妻子道,“都這時候了,肯定睡了。有娘看著她,不用擔心。”  

    沈氏點點頭,“母親也上了年歲,一老一小,應該叫阿素來家裡住幾日的。”

    “放心吧,族人都住的一住,能有什麼事?”這也是何恭放心出門的原因,族人之間總能相互幫襯,何況去州府的時間不會太長,若順利的話,四五天應該能回來。

    有丈夫的安慰,沈氏也漸漸安下心來,她自小到大,從未出過這樣的遠門,何況又有閨女小小人在家,再加上那樣的婆婆,沈氏難免掛念。

    在這樣的掛念中,州府撲面而來的繁華氣息似乎也失去了吸引力。沈氏一行先在州府的客棧里安頓好,才由僕人去寧家送帖子,待寧家回了信兒,方於第二日上午過去拜訪。

    沈氏打出娘胎第一次見到這樣氣派的府邸,那樣寬闊的大門,訓練有素的僕從,處處精緻的庭院,以及許多她連名字都叫不上來花木,更甭提寧老太太屋裡那一室的無可形容的典雅,沈氏覺著眼睛都有些不夠用,卻又不想顯的太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怕被人笑話。好在沈氏雖然內心深處同第一次去大觀園的劉姥姥差不多,但沈氏畢竟不是來寧家打抽豐的,再者,她這人,十分板的住,哪怕沈氏的道行在寧太太看來尚淺,她也安安穩穩的見過禮,坐在陳姑媽下首。  

    倒是陳姑媽,平日裡飛揚精明的人,這時節,一是受了丈夫納妾的打擊,二則她一想到苦命的女兒,眼睛便泛酸,精神上頗有些委靡。好在陳姑媽這把年紀,又過了幾十年的富裕日子,哪怕陳家的富裕同寧府一比不值一提。陳姑媽挺直腰板,打疊起精神同寧太太問好,“一直想著過來看看,只是我們住在鄉下地方,出門不大便宜,耽擱到這時候才來。帶了些鄉下野意兒,您不要嫌棄。”

    寧太太在這樣富貴氣派的府邸內,卻並不以富貴驕人,相反,她十分客氣,笑道,“多謝親家太太想著。”又問,“親家太太是什麼時候到的?不知現在安置在哪兒?”得知陳姑媽一行在客棧落腳,寧太太連忙道,“咱們既結了姻親便不是外處,如何能讓親家太太住客棧?實在太失禮了。”接著吩咐侍女,“讓管家去取了親家太太的東西來。”對陳姑媽道,“我這兒不是外處,斷沒有來了州府去住客棧的理,您必要依我的。再者,親家太太住過來,與我那媳婦說說話也便宜不是。”

    陳姑媽起身謝過。

    一時,又有丫環回稟,“三爺在書房,請三舅爺、何大爺過去說話。”  

    寧太太笑著解釋,“是我家老三,都是同齡人,又不是外處,多親近也是好的。”

    寧太太這樣說,陳三郎、何恭便去書房見寧三爺了。

    一時,一身素衣的小陳氏也到了。小陳氏的樣子不大好,人消瘦的厲害,寧太太喚她坐到自己身畔,親切握住小陳氏的手,憐惜無比道,“你母親來看你了,跟你母親說說話吧。”

    小陳氏眼睛一酸,便掉下淚來。

    寧太太一嘆,“好孩子,我知道你心裡的苦。我這裡人多,與你母親去你院裡說些體己話吧。”

    小陳氏帶著陳姑媽與沈氏去了自己住的院落。

    說句良心話,小陳氏住的院子挺寬敞,雖不能跟寧太太的主院相比,卻也不差,絕對比她在陳家時更考究更精緻,只是透著一股說不出的冷清。

    沈氏識趣的坐在外間,不一時就聽到裡屋傳來細細的哭聲。小陳氏的哭聲比較委婉,陳姑媽可就忍不住了,簡直是聲嘶力竭,肝腸寸斷。沈氏輕輕的嘆口氣,望向窗外暖陽。

    母女兩個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回,待中午有寧太太身邊的侍女親自送來上等席面,說晚上寧太太宴請陳姑媽。陳姑媽腫著眼睛說了幾句客氣話,又勸閨女吃東西。  

    小陳氏哪裡吃得下,沈氏道,“表妹暫且用些,也叫姑媽放心。”

    小陳氏此時方輕聲問一句,“表嫂還好麼?舅母在家還好麼?”

    沈氏道,“家裡都惦記你,母親時常流淚。”

    小陳氏的眼淚更是止不住,掩面淒聲道,“這都是我命苦。”

    小陳氏哭個不停,沈氏也沒了用飯的心,打發了丫環下去,沈氏道,“路上我與姑媽商量過了,表妹有沒有想過以後的事。”

    “以後?”小陳氏一臉淒楚,“大約就是念佛吧。”一句話又將陳姑媽的眼淚引了下來。

    “念佛也分怎麼念?”沈氏拿著帕子給小陳氏拭淚,道,“高門大戶的人家規矩多,興許有我什麼不到之處,表妹聽一聽就是。我想著,天下道理大都相仿的。表妹給表妹夫守節,寧家六房,表妹夫也是成丁的人,雖不幸早亡,有表妹在,寧家六房就是在的。表妹既為表妹夫守節,怎不多為表妹夫想一步,將來也好有個焚香祭祀延綿香火之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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