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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素連忙道謝,心說,怎麼人人都以為沈念是他親兒子呀?便是沈江兩家對外極力否認,長水村的村民也一致默認沈素是有了私生子,鬧的沈素頗是哭笑不得。好在他這人素來心寬,並不放在心上,只是,他要不要跟這老太太解釋一二哪。不待沈素開口解釋,何老娘便道,“阿素啊,念書上你是一把好手,只是這父子親緣上的事,你可不如我這活了五十幾年的人吶。”
何老娘道,“都說生恩不及養恩,為何這般說?你生了孩子,孩子跟你有血親,這自是親的,可別忘了血親還不如守親呢。總要多在一處,父子才能親近。不是伯母我說你,你把孩子往我這兒一放,好幾個月不露面,這可不好,叫孩子怎麼想呢?剛沒了娘,爹又不要他了。唉,阿素啊,你這爹做的,可不成呀。總不能只當阿玄阿絳是親的,阿念呀,始終是你的骨血,人心是偏的,可你也不能忒厚此薄彼呀。”
沈素就給何老娘這呀啊呀的,呀出了一身的冷汗。他都不能信說出這一套話的人是他姐的前。刁鑽。婆婆,沈素知道好歹,哪怕何老娘的確誤會了,他依舊道,“是我想的不周全了,還多虧伯母提醒我呢。”
何老娘點點頭,道,“還有一事,我還要與你商議。”
沈素很是恭敬,“伯母儘管吩咐。”看來什麼人都有優點哪,非但何老娘如今待他姐好了許多,便是這脾氣,也通情達理起來。
“還是阿念的事。他現在還小,可也得考慮一下他的將來,是學門手藝還是怎麼著,得有個安身立命的本領。”說到這個,何老娘十分自傲,她道,“三丫頭你知道的吧?來時啥都不會,粗粗笨笨的一個,現在給我一調理,已經被薛千針薛師傅收為弟子啦。不是我說大話,三丫頭一入薛師傅門下,一輩子的飯碗就有了保障。如今阿念這個,你有沒有一個打算?你到底是他親爹,他以後是種地,是行商,是念書,還是學門手藝,你想過沒有?”
沈素一時啞口,他還真沒想過。沈素道,“阿念現在還小吧?”
何老娘一撇嘴,“小?明年就六歲了,小什麼?你要是沒個主意,就趕緊回家想一個出來,別個拖拖拉拉、磨磨唧唧的耽擱了孩子!孩子可是一轉眼就長大,你以為長大就沒事了?娶媳婦說親,生兒育女,哪樣不是事兒?也就你們這些男人,只以為養孩子是給口飯吃的事,呸!不是我說你,阿素,以往看你也不是這樣的人,怎麼就能做下這等糊塗事來著!”何老娘說著說著便跑了題,她也不管沈素是舉人還是啥了,直接就把肚子裡存了好久的話說出來了,“你媳婦我雖見的不多,可她也來過好幾回的,一看就是個好的。你爹你娘更不必說,出了名的老實人,你說說你,家裡雖指望著你出息,可沒指望著你往這上頭出息呀。怎麼好的不學,偏跟外頭那些傻蛋們學。男人有本事,去搏功名去求富貴,難不成外頭多弄幾個不三不四的女人就是本事了?糊塗!”
“如今事已做下,阿念這個,你也不能把他塞回娘胎里去了,只得這麼著罷。你跟你媳婦好生過吧,只是有一樣,你跟阿念的娘是不對,可這事跟阿念沒甚相關。你把他送到我這兒來,你是他老子呢,你得給他想條出路,你要想不出來,就聽我的,大些時候送他到子衿她娘的醬菜鋪子裡做學徒也罷,以後總是條路子。還有,這孩子以後成親娶媳婦,你不能袖手旁觀,該置房捨出聘禮的,這可是你的責任。”何老娘想的長遠呀,她當即便把所有事與沈素說了。將沈念養大,一百兩是足夠了。界時沈念大些,或是送沈念去醬菜鋪子,或是送沈念去學門手藝,便也用不著何家的銀錢了,說不得還能掙幾個。到了該娶媳婦的時候,有他親爹,如今先知會沈素一聲,何家待沈念也算有情義了。
說句老實話,沈素還真沒何老娘想的長遠,連沈念成親生子的事都想到了。沈素正色道,“如今阿念年紀尚小,資質賢愚未辯,我還是想得妥當了再來跟伯母商量,如何?”
何老娘道,“你快著些,孩子轉眼就長大,可是耽擱不起的。”
沈素忙道,“是。”
沈素私下同他姐道,“以往我竟錯看了你家老太太,怪道人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話再不錯的。”何老娘不算有見識,可的確算是有閱歷了。
沈氏道,“其實要我說,太太說的也不錯,過兩年送他到醬鋪子裡學些個做生意的本事,以後也是他謀生的本領。難不成你還真打算給他娶媳婦安家置業?你可別昏了頭!阿玄阿絳才是你親生的,傻蛋!”一不留神,把婆婆的口頭禪說出來了。
沈素道,“姐,話不是這麼說。我看阿念真是極伶俐的孩子。”
沈氏冷笑,“伶俐?他爹伶俐他娘伶俐,他怎麼會不伶俐?你別給我犯傻了,咱家給他口吃的,將他養大,天大恩情,還要怎麼著?難不成你還打算送他讀書進學考功名?你瘋了吧!念書要多少銀子?你算過沒有?難不成,自家兒子不顧去顧外人?不要說你大後年春闈的開銷還沒著落,就是現在略寬鬆些,你眼下就有兩個兒子,以後難道就不生了?阿玄阿絳,哪個不要讀書科舉?這一筆花銷你想過沒?不是不叫你發善心,你若富可敵國,愛怎麼發怎麼發。如今你自己這拖家帶口,上有老下有小的,倒拿這麼個拖油瓶沒個俐落了。你再沒個算計,我就發賣了他!”
沈素嚇一跳,“姐,你——”
“我怎麼了?賣了他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有你這樣的兄弟,來往也是干生氣!”沈氏沒給沈素什麼好聲色,“我替你養著這麼個孽障,你就念佛去吧!你什麼你!你自己才該想想清楚,成天自作聰明,自命風流,到頭來不過是個傻蛋!淨被人當冤大頭耍了!你這樣的去帝都春闈,我怎會放心,聽說路上不管是碰瓷兒的還使詐騙錢的,不知有多少。”
“姐,姐,我又不是傻瓜。”沈素忍不住辯一句,“就這一次,成不成。我肯定不再對別人發善心。”
“只盼你真能明白。”沈氏嘆,“我以往也自認不是個刻薄人,可自有了子衿就不同了。但凡我手裡有的,我總是要給自己孩子的。你別嫌我說,你們男人如何懂女人的心思,孩子是女人懷胎十月生下的,其中辛苦,你們不知道。便是弟妹,你非大富大貴的家業,你自己有親生的骨肉,你聽我一句,養大他這無妨,我家裡不缺這一口。再多的,你就別管了,你也管不起。”
沈素聽何老娘沈氏婆媳兩個這一通說,心腸不是沒有動搖,饒是日後沈素自己都說,若當初再年長几歲,他不一定會收養沈念。只是,當時年輕。年輕人,感情最為豐沛,亦最有側隱之心。
所以,命運的奇妙往往便發生在人的熱血尚未冷卻之際。
沈素道,“我聽姐姐的,且看日後吧,阿念還小呢。他這一二年,且不說到日後呢。”
沈氏知這男人若是鑽了牛角尖,尤其在情愛之事上,那真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不說別人,當初丈夫對她便是如此,何老娘相中的是小陳氏,丈夫與她對了眼。丈夫夠孝順了吧,可那時憑何老娘要絕食上吊,丈夫都是心意不改。夫妻兩個若能此相愛,自為幸事。可若是家中有妻室,而對另一個女人有此情義,當真是孽緣,更遑論這男人還沒能到手,那簡直就是男人心裡一輩子再難放下的了!
沈氏也不逼懇了弟弟,道,“你且安下心來功讀吧。你這個性子,以往我十分放心,現在則十分不放心。”
沈素淡然一笑,“興許人一輩子都得有這樣一回。”
沈氏嘆口氣,“子衿待那小子好的很呢。”
沈素笑,“子衿興許像我。”
“像你好,你是好人。可別像我,我是壞人。”沈氏道,“這種爛好心有什麼用。阿冽阿玄,這才是她親兄弟呢。”
沈素笑,“這才是小孩子可愛的地方,人越大越無趣,就是如此了。”
見他姐不肯開臉,沈素勸道,“要是子衿刻薄,你又該擔心她性子不好了。現在這樣多好,我就最喜歡子衿。”
沈氏總結,“傻蛋都喜歡傻蛋。”
沈素哈哈直笑。
何子衿不承認自己是傻蛋,她只是喜歡孩子而已。沈玄沈絳一來,她便不去上學了,歡歡喜喜的在家帶孩子。如今孩子多了,總算能滿足何子衿開學前班的心愿啦。她把沈念沈玄何冽沈絳都叫到自己屋裡去,叫他們排排坐,聽她講課。
要是哪個不認真聽,還要被何子衿拎出來扒了褲子打肥屁屁。當然,誰學的好,就會被何子衿往臉上啾啾親兩口。
何子衿瞧著一排又胖又白的圓包子,心說,這就是我的理想人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