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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細細看去,就能看到這隻年紀依舊變老的老虎嘴邊,卻沾著從動物身上撕扯下來的血跡,身下則壓著一塊獅子的皮毛,睡眼惺忪卻又目露精光。
老驥伏櫪,志在千里。
姚老將軍大喜。
姚家其他人不禁也看向夏染。想要討好姚老將軍的人很多,只是姚老將軍本身的喜好特別,脾氣正直又古怪,能夠從年紀方面不著痕跡的吹捧姚老將軍的人,還真的只有夏染一個。
好吧,雖然夏染的奉承有那麼一絲的明顯,可是,她這一分的刻意,卻因為送的是圖,而不是說出來的奉承話,而變得不那麼招人厭了。
“這畫……”姚老將軍搖頭大笑,笑聲慡朗而痛快,“這畫畫的果然好!染染,好眼光啊。你可不要學那些人,聽著老人家說話就煩,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老人家願意說話是好事兒啊。”
夏染在一旁站得筆直,臉色有些發白,卻絲毫沒有不快的神色。
姚老將軍看得點頭,雖然身子骨不怎麼樣,可到底有骨子倔勁在,這就很難得了。
“來,來,來,染染丫頭,過來和爺爺坐,給爺爺說說,你這些年過的怎麼樣,有沒有人欺負你……”姚老將軍珍而重之的讓人把畫遞給姚景然,讓他把畫拿去裝裱好再送過來,就開始拉著夏染“談心”,並很鮮明的表達了他的意見,“染染啊,你一個女孩子家住外面不方便,倒是不如來家裡住,你看,你溫柔姐也在家裡住。你現在還小,還是要去學校交些朋友……到時候讓你大伯幫個忙,給你弄到溫柔學校里去,有她照顧你,我也好放心……”
姚溫柔在一旁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讓大伯幫忙?我那時候怎麼不肯讓大伯幫我,非讓我費力氣自個兒考呢?”
姚二太太在一旁敲了她的腦門一下,姚溫柔才歇了下來不吭聲了。
夏染笑道:“姚爺爺,我已經成年了,應該要獨立了。再說,我現在住的地方,還是我媽住過的,我想……住在那裡。”頓了頓,她還是堅持道,“姚爺爺,小區裡的治安很好,您不用擔心。再說了,我現在已經離開墨家了,想去哪就去哪,姚爺爺只要不嫌我煩,我肯定會常常來看爺爺的。”
夏染半句也沒提,姚家對她過去的十三年裡不管不問的原因,語氣中更毫無指責之意。
幾人說了很久,姚老將軍最終只能道:“那就讓竟然搬去,和你住一個小區罷。”
夏染微微愕然,她轉頭看向姚景然,卻見姚景然點頭道:“可以。那裡離警局也近。”
夏染立刻沒了話說。只是想到墨瑾宣要和她住在一起……到時候,怕是遲早要被戳破罷。
等到和姚家吃完了飯,姚老將軍的兩個兒子還沒有回來,姚景平倒是吃晚飯前趕了回來,姚老將軍臉色鐵青,他當著夏染的面就把茶杯給摔了。
轉過臉,他對著夏染卻還算和藹,“染染啊,你爸媽給爺爺的百分之三十的錢財,你說足夠貼補那些退役軍人和軍人家屬嗎?”
夏染臉色一正,肅然道:“自然不能。先父先母留下的錢財數量雖然不少,可是全國的退役軍人數量也很多,而且,這個數量還是呈每年遞增的勢頭往上漲,每年只多不少。更何況,軍人家屬……這個就更不必說,結了婚的要生孩子,生了孩子就要上學,上完學,長大了,他們就又會找人結合,生下代……這樣算起來,先父先母所留錢財,卻也用不了多少年。”
這是夏染仔細算過的一筆帳。
她不能不算。焉知姚家就不是下一個墨家,會心心念念、貪得無厭的索求夏家剩下的錢財?
這件事就是姚老將軍不說,夏染也會跟姚老將軍挑明。姚老將軍放任她十幾年不管,尚且算是正直,如果他先故去了……那個後果,夏染不知道自己承受不承受的起。
姚老將軍人老成精,夏染在擔心什麼,她一臉的鄭重又是為了什麼,他自然看得明白。如果他還活著,他完全能保證不讓兒孫欺侮好友的後代,可是,他死了呢?就是現在,他的兩個兒子,一個孫子,都不肯看在他的面子上,特意來見夏染一面,那麼,等他死了,等待夏染的又是什麼?
人老了,就難免擔心自己死了以後,見到下面的好友,老伴該怎麼說話,會不會被嫌棄。
姚老將軍長嘆了口氣,又考校似的問道:“那如果我把這些錢交給染染,染染能讓錢生錢,一年一年的補給那些軍人嗎?”
姚溫柔聽了這話沒有反應。
姚大太太和姚二太太卻是直接從座位上站起了身,夏家百分之三十的錢財,那是什麼數目?別人不知,她們還能不明白嗎?那些錢,除了給軍隊的一些,剩下的在哪裡就只有她們自己知道了。
“爸,染染還小,再說了,這件事,還要問一下志剛、志堅吧?”
“就是就是,染染才剛剛成年,而且,她也是要嫁出去的姑娘,咱們好生把她嬌養著才好。”
姚景平長腿一伸,很不給兩位太太面子的嗤了一聲。只是家裡的事情,他做不了主,便也沒有說話。他側頭看向他們話題的中心,那個據說被養廢了的小姑娘,她仿佛沒有聽明白他的母親和伯母的話一般,臉上仍舊帶著笑容,背脊挺得直直的,坐姿比所謂的淑女規範多了,看著倒是賞心悅目,只是她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笑意。
姚景平唇角勾了勾,看來,這隻花瓶,還不是那麼的廢。
等到姚老爺子擺了擺手,讓姚大太太和姚二太太坐下時,夏染才開口說話。
“先祖父和先母在生前,每年都會給軍隊和軍人家屬送一筆錢,用作調度之用,也算是夏家的一份心意。這件事,小舅舅曾經跟夏染提起過的。夏染也十分贊成先祖父和先母的做法。”夏染淺笑道,她的父親是入贅夏家,她自然要叫夏思的母親做祖父。
“只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小舅舅曾對夏染提起過,先父先母在世時,就已經開始打算,特特辦一家公司,讓軍人家屬和退役卻沒有領到合心意工作的軍人,以及傷殘退役軍人做這家公司的正式員工,用工資和公司的各項福利養家餬口,而不是單單依靠所謂的救濟金,既傷自尊,分攤起來,又著實領不到多少錢補給家用,反而還要他們自己起早貪黑的做些小生意去養家。”
夏染喝了口水,繼續道,“只是先父先母去世太早,倒是沒能將這個計劃告訴姚老將軍。”
姚老將軍和姚璇微微尷尬,其實夏思夫妻在死前也常來姚家,只是因為姚璇的誤會,姚老將軍護犢子的脾氣一上來,怎麼也不肯見這兩口子。這對他們來說,未嘗不又是一件對夏染的歉疚之意。
夏染仿佛沒有看到兩人的尷尬,接著道,“夏染願意完成先父先母的遺願,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用工資來代替補貼。但如果姚老將軍的意思是,讓夏染在每年的工資計劃之外,還要給已經按照自己的勞動領到工資和福利,以及明明能去公司工作但卻不願工作的人補貼的話,那就恕夏染難以從命了。夏染相信,人性本善,但也相信,也是有貪慾的,一旦知道自己能白白拿錢,普通人都不會放棄這個機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