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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忙把鳥趕走。回頭看一看她,她臉色還是蒼白。
幾日後文德殿落成,母后與我一起去看。
這是母后預備用來覽書的地方,大約也是將來閱事的地方。
陪母后看了一回,形制原本是十二間,因為群臣反對,所以改為九間四進。龍鳳花草之屬與其他宮並無不同。
裡面還有匠人在做最後的修潤,我抬頭看在樑上描鳳眼龍鬚的那些人,擔憂地問:「怎麼這麼早就把架子撤去了?萬一發生危險可怎麼辦?」
楊崇勛忙在後面說:「馬上就要好了,為了方便太后皇上觀看所以撤去。」
「這不是兒戲,怎麼為了兩人的方便,使得他人性命堪憂?」我皺眉。
母后點頭,然後說:「以後不可這樣。」
母后看了前面的松竹,然後突然想起什麼,問:「那個姑娘,身體可好些了?」
「只是中暑而已。並無大礙。」
「還沒去可看她呢……據說是很清秀的人?」
我低頭微笑:「她近日憔悴了。母后以前不是見過她嗎?」
她想了一想,然後搖頭道:「印象不深了。據說她和十年前幾乎一模一樣?」
我忙說:「她回家去了幾年,處事安靜,修養得好,所以不易顯老。」
母后皺眉看我,然後問:「皇上不知道她從哪裡來?」
「她從哪裡來無所謂,我喜歡她……僅此而已。」
母后搖頭,卻笑了,說:「少年情事。」
她大約想起了自己當年與父皇的事情,伸手撫我的肩,看了好久,說:「母后就不去看她了,免得感嘆自己的年華老去。」
我點頭。女人是記性很好的,她們都不想看見對方,是對的。
陪母后回到崇徽殿,我向母后告了別,馬上到東殿去。
腳步太快,伯方在後邊小跑著追我。
在迴廊轉角,一眼瞥到母后在檐下含笑看我。
不覺臉紅了一紅,象我十三歲時一樣,覺得難為情。
她今天臉色好多了,不再像鬼一樣慘白。我去時正看到她倚在窗口,用雪色晶瑩的手指甲去逗外面芭蕉上的一隻小蟲子,那蟲子碧綠通透,生了一些茸茸的毛,說不出的詭異美麗。
她則將蟲子舉到面前看,長長的睫毛偶爾一閃,眼睛裡暗淡的水霧就朦朦朧朧地波動。
碧綠的蟲子和她漂亮的手在一起,在外面芭蕉綠森森的意思中,剔透生彩。
她轉頭,瞄到我站在門邊盯著她的手看,卻什麼表情也沒有,轉到紅葶前面,在泥土中挖了個洞,把蟲子丟進去,然後用土埋掉。
我到她旁邊,跟她到外面的池子裡洗手。
「蘭花要肥料的。」她這樣說。
我蹲在她旁邊,看她的手在水裡隱隱綽綽,她的裙子掉了一角在水裡,那裙子的耦合色在水裡隨她的手上下波動。
我小心地替她把裙角撈起來,擰乾。幸好是熱天,等下就會幹了。
她指指前面池子中間,說:「今年的最後一朵荷花了吧?」
在一池的綠色荷葉中,只有一支緋紅的荷花開在高處,傲氣凌人,顧盼生姿。
那顏色紅得胭脂般,仿佛整個夏天就沉澱在上面,鮮亮奪目。
她轉頭問我:「把它摘過來給我?」
於是我毫不猶豫就走下水。
我覺得十三歲的時候有過這樣的經歷,和她一起在仙瑞池,我們一起摸那顆珠子,可是我不記得其他的細節了,只覺得我在污泥中,握到了她的手。她纖細的指尖在水裡溫熱。
其他的一切,全都鉸碎了一樣,零落,想不起具體的顏色與形狀。
把那荷花的莖折斷,手指卻被上面的尖刺戳到,痛倒是不痛,只是麻癢難耐。我去旁邊弄了點菖蒲葉,站在泥水裡把花莖上的毛刺都用菖蒲葉抹掉,自己再撫摸了一遍,沒有刺手的東西。然後跋涉回來,她坐在那裡,神遊天外,根本沒看我。
我把荷花遞給她,她接過,臉上一點神情也沒有。
伯方在旁邊看我龍袍上一塌糊塗的淤泥,忙說:「皇上去換了衣服吧。」
我點頭,對她說了我馬上回來。
走了幾步回頭看她。
她也已經背對我離開,經過角落的草叢間,她把手裡的荷花隨手丟在那骯髒的地方。
當晚禁中突然大火,我在廣聖宮被驚起時,伯方稟告說,已經延到崇德、長春、滋福、會慶、延慶這五個殿。
我站在殿外看了一下,半個天空都是通紅。
為何宮裡會突然有這樣的大火?況這幾個殿坐落相隔,怎麼會一下子就全部燒著,而且火勢無法控制?
我披衣出去,伯方忙攔我說:「皇上萬乘之尊,不可身涉險地……」
「好了好了,少羅嗦,走吧。」我皺眉。
火光下的禁苑裡一片嘈雜,救火的人與宮外進來的軍巡捕都在提水撲救。
我站在旁邊幫不上什麼忙,只能站在旁邊看。
那火竟不是在燒了,而是活生生地在狂舞,在轟鬧,鋪天蓋地騰起無數紅雲吞噬那些雕廊畫棟。
我看那火舌,驚了一驚,問:「母后應當已經遠離崇徽殿了吧?」
「太后肯定已經避了。」伯方說。
此時另外一股火突然從殿後來的,與前殿的火相交,盤旋圍住全殿,裡面的門柱見火就著,風又實在是太大,殿內的人若是還在,現在如何逃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