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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小孩子比較敏感,還是那靠觸鬚摸索出來的感覺,我知道她在騙我,從她望向趙從湛的含笑眼神,我就象眼睜睜看見命運光臨,卻什麼辦法都沒有。這樣悶熱的天氣里,我幾乎氣都喘不過來。
她明明和趙從湛已經很熟悉了,還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把那些漂亮的糖還給她,轉身就跑出去了。
她詫異地追上來,問:「怎麼了,小弟弟?不喜歡吃糖嗎?」
我沒好氣地回頭問:「你幹嗎對我講話老是象哄小孩一樣?」
她呵呵笑了,說:「本來就是小孩子嘛,十三歲。」
「我十四歲。」我瞪她一眼。
「好啦,十四歲……吃糖。」她給我剝了一顆,塞到我的嘴裡,問:「好吃嗎?」
我再瞪她一眼,然後不情願地點點頭。
她笑著撩撩自己額前的頭髮,轉身看到水面上的菡萏,讚嘆說:「哇,這裡的荷花真漂亮。」
在黃昏的粉紫天色中,高高低低出水的荷蓋和安靜的青萍好象鍍著灩灩的藍光。
「我可不可以摘一朵?」她問。「隨便你摘。」
「你拉著我的手哦。」她抓住我的手腕,然後傾斜著身子去采最近的那一朵。
晚風吹得她的頭髮一直在我的臉上,纏纏繞繞的。我用空著的右手去撥開,可是又吹上來了。
我只好握著她的頭髮,一邊狠狠白了盯著我看的伯方一眼,他忙把頭低下。
她回頭看我,舉著手裡未開放的荷花對我笑:「採到了……」
講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我終於因為她的頭髮打了一個噴嚏,手不覺一松,她立刻向後仰跌進池塘。我慌忙向前撲去拉她,抓住她手臂的同時,我們一起倒在池子裡。
水花嘩啦一聲飛濺開來,滿池荷花和浮萍動盪。
她在百忙中還高高地舉著那朵荷花。
還好水只有膝蓋上面一點。我忙亂地站住身子要爬上來,她卻驚叫了一聲,把花遞給我,自己俯身去水底亂摸。
「怎麼了?」我問。「我的……珠子掉到裡面了。」
我忙把荷花放在玲瓏石上,到她身邊和她一起在水下找。看她似乎很著急的樣子,便問:「是很重要的東西嗎?」
「沒了它我就回不去了!」她焦急地說。
「回不去?」我詫異地問。
「對啊,用它我才能回家去!」她急得聲音都顫抖了。
原來她能突然出現在這裡,用的是一顆珠子。
因為很著急,所以我也沒有問她是從哪裡來的,只是問:「珠子是怎麼樣的?」
「有點扁橢圓,銅鐵製的。」
我俯身幫她在淤泥中摸索。
伯方在上面大叫:「皇上,龍袍上可都是泥了啊,皇上快上來啊!」
不理會他。
我伸手在荷塘中的污泥里,慢慢地把一團一團綿軟的爛泥從指縫間擠出去,可是都沒有。
再次伸手,卻在淤泥中握到了她的手指。
她也愣了一下,然後抓住我的手,自己抽回去,說:「是我的手。」
我訥訥地放開。
她轉到旁邊去了。
我再伸手在爛泥中摸索,感覺手指觸到了一顆東西,我忙再探下面。
一個扁橢圓,冰涼的銅鐵東西。
我抬頭看她。她問:「有找到嗎?」
那一剎那,是我第一次在白天看到她的眸子,清澈晶亮,那裡面,像含著千萬的美麗未來。
突然感覺到害怕。我害怕將來在步天台上見到她的,會是很老很老的自己。
更怕自己有生之年,再見不到她。
如果有一天她不見了,我也許在步天台上等她很久很久,一直到我老了,走也走不動了,她也不會出現,因為象上次一樣,她才過了幾天。而我已經耗盡一生。也許最後等到她的是我的孩子……或是我的孫子?毛骨悚然。
我和她,各自落在九重碧落的另一頭,以後不知道會有沒有交叉點。
一點穩定的保證也沒有。我所有的一切都無能為力。
我搖頭,低下頭不敢看她:「沒有。什麼也沒摸到。」
我把那個東西塞進了玲瓏石水下的一個竅孔中。
最後,我們兩個人裹了一身泥坐在仙瑞池邊互相看著。
我心情突然大好,所以居然唇角動了一下。
「幸災樂禍。」她惱怒地說。
「那你怎麼辦?怎麼回去?」我問。
她無所謂地笑道:「過幾年可能會有人發現我失蹤,然後來接我的,現在我不如去趙從湛家裡住一陣好了。」我驚得跳了起來,滿身的污泥頓時甩了她一臉。
忙又跪下來用袖子給她擦。她沒有理我,皺著眉思索。
我不敢直接用手去替她擦,可是現在隔著累贅重繡,觸碰到她的肌容,她柔軟的雙頰,透過兩層錦緞,觸感還清晰地傳到我手指的每一條紋路上。
我緊張得血脈末梢都幾乎捲曲了,手指尖的脈動居然清清楚楚地一直溫熱到心脈里。
但願她就此留在我身邊。等我長大,等我可以擔當人生。
不是一個人在步天台上茫然的等待,我想要真真切切的,伸手可及的她。
「小弟弟。」她突然叫我。我嚇了一跳,手一顫就縮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