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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見我都感興趣,越發眉飛色舞:「太后的侄女在家裡已經喜歡了別人。所以,據說她與趙大人成親當晚把趙大人鎖在了門外,三朝回家後更是一直住在娘家。據趙家下人說,兩人可算連面都沒見過。為此趙大人已經成京城的笑話了,還是不敢去接妻子回家。」周圍的女子都大笑出來。
我冷笑了下,皺起眉。全京城的笑話,這麼說,大約她也是知道的?
第二天天氣很熱,沒有朝事,看完了各部的摺子,在幾個重要的摺子上寫了請母后斟酌,讓伯方派人送到母后的崇徽殿去復批。
宮人送上冰鎮湯飲,我叫她們不用再弄,去直接取冰來。
帶了冰去安福巷給她,她正在槐陰里打著白團扇乘涼。
看見冰很開心,說:「剛好我也很熱,替你做刨冰吧!」
她拿了煮好的赤紅豆來,指點我把冰打成碎塊。然後攪拌在一起,澆上稀蜂蜜。一人一碗,坐在樹陰下的石桌邊慢慢吃。
冰冰涼涼的。我並不喜歡冷的東西,何況現在才四月。
「你沒吃過這樣的東西吧?」她很期待地看我。
我向她微笑:「大內也有人做這樣的東西,把冰打得極碎,撒上糖,加上果子水,然後把碗浮在加入硝石的水中,裡面的東西和水就能凍成細軟的碎冰。母后喜歡用遼人的乳酪和果子攪碎,味道很好……」
她啊了一聲,說:「你們居然已經有冰淇淋吃了?」
「什麼冰淇淋啊?」我問。
她把眼睛一轉,笑了:「沒什麼……好吃嗎?」
我說:「還是你做的最好吃。」
因為是她親手替我做的,所以我想這就是天下最好的東西了。
她嫣然一笑,和我一起坐在樹陰下,我看她額上都是細汗,拿旁邊的團扇輕輕替她扇涼風。
在這裡安安靜靜的,什麼喧囂都沒有。
那些細碎的光影在槐樹的葉間細細地篩下來,就象一條條用光芒編織成的細線,隨著風的流動而在她的臉上慢慢地展轉,年歲似乎就這樣過去了。
那些槐花輕飄極了,無風自墜的時候,象在空中慢慢劃著名曲線盤旋下來。
在這樣的下午,無聲無息。
替她打著扇,專注地看著她的側面。
我只要時間永遠在這一刻,讓我聽著她的細微呼吸,就此老去。
她在自己的額頭上拭汗,眯起眼睛靠近我的扇子,卻沒防那嫣紅的唇就在我一低頭就可及的地方。
她渾然不覺,卻把自己的頭擱在我的肩旁的樹幹上,顫著睫毛說:「小弟弟,我好睏哦,果然是春天。」
暮春,初夏。
她就在我的旁邊。
我屏住呼吸,慢慢低頭要去吻她。
那柔軟的唇,在我似觸非觸間突然就轉開了,她似乎全然不知道我剛才想要做什麼,去旁邊拈了一朵落花仔細地看。
我也只好默然著。
她卻突然提起趙從湛說:「我昨日去花神廟,剛好遇見了從湛。他給我吹了醉花陰的曲子。」
我全身一僵,明知道她在說謊,也不戳穿,故意說:「我聽說他和妻子感情不好啊。」
我想聽聽她說些更深的東西,但是她卻只是怔怔地說:「真沒想到,他的妻子已經有喜歡的人了,現在就等一年半載後,他與妻子寫休書各自分開了。」
「他們已經在商量分開的事情了?」我愕然。
「假若是他妻子主動要離開的話,太后必然也不會對他家怎麼樣。」她緩緩說,我在旁邊沉默許久,心亂如麻。
她又說:「但假若他是別人的丈夫,我必定是不會與他在一起的,我不可能和另一個女人分享丈夫。」
我心裡暗暗有點放下心,她回頭來看我,卻對我笑了一笑,說:「小弟弟,就象你一樣。」
我。
我才想到,自己的皇后與妃子。
愣了許久,聽到她低聲說:「我不知道要去哪裡找一個只娶我的人?在你們這裡,也許所有人都是不了解我的人……大約我必須回去才能找得到。」
一個只娶她的人。
心情突然沉到深淵裡,也許是因為我知道,只有這一件,我永遠也做不到。
她淡淡搖頭,想說什麼,最後出口的卻只是一句:「你哪裡知道……」
是,我哪裡知道他們的相處?
我比之趙從湛,永遠是少了從前。
他們擁有的從前是我完全無能為力的,空缺的時間。
可現在,我希望她能忘掉從前,重新開始。
我默然地抬手捏住她的手腕,纖細,肌膚柔軟。
終於鼓起勇氣,輕聲在她耳邊問:「你要回去之前……我能不能問一個,只有你們那裡的人才知道的問題?」
她看了我一眼,問:「什麼事?可不能是大事哦,不然我不能說的。」
我聽到自己的血脈,在胸口流動的速度,仿佛萬千雲氣呼嘯涌動。幾乎有點發抖,恐懼於還未知的命運。
我把她的手展開,在她的手心裡慢慢寫了兩個字。
艾憫。
這兩個字,上次她寫給我,幾乎銘刻進了我的生命里。
我不知道這一次,我能不能寫到她的心裡去?
「我想要這個人,永遠在我身邊……這個願望,我最後有沒有實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