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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抬眼看我,輕聲說:「可是留著就壞了整個調子了,看上去繁亂。」一邊馬上就將它削掉。
宮女端了藥上來,她放下花,接過藥去皺著眉慢慢喝下。
她一開始不願意喝這樣難喝的藥,但是因為宮人的苦苦請求,她現在也都喝了。只是身體依然沒有什麼好轉。
想到父皇的六個孩子,只剩了我一個,心裡不覺有點惴惴。
但願上天要保佑我們的孩子才好。
我心裡為這個突如其來的念頭覺未來茫然,可也不知道如何對她說,只好撿起桌上被剪下的梅花翻來覆去地看。
她喝完了藥,拿茶飲過了,看我一直拿著那梅花看,便說:「兩朵花而已,你怎麼這樣憐惜。」從我手中取過去插在自己髮際。
再低頭時,那枝花就在她的發上顫巍。
我盯著那朵花良久,才後悔過來,我剛才為怎麼不敢給她戴上去?
我與她,現在應該算是什麼關係,我沒有勇氣對她做親密的舉動,她也不願意對我顯示喜歡上時應有的言行。
喜歡,她喜歡我,是我的奢望吧。
她把梅花供在桌上,窗邊就養著那盆紅葶。她伸手撫摸那蘭花的葉片。
那是趙從湛最喜歡的蘭花。
我也沒有什麼能說的,把頭轉向殿外去了。
她卻問我:「覺不覺得天氣冷了?」聲音恬靜。
我回頭看她。
她站在透鏤九花沉香窗前靜靜地盯著我,身後的薄薄陽光從窗間熹微投進,光暈朦朧。
我不知道自己眼前是真是幻,她全身顏色幽微暗淡,可那眼睛,深深深深讓我沉浸了進去。
緊張得,居然無法開口。
她看我這樣,慢慢咬住唇,良久,卻向我微微勾起唇角。
她在向我微笑。
她的眼睛裡水波不興,可是她真的是在對我微笑。
我聽到她輕聲說:「我聽說宮中也是有養花匠人的,不如把這蘭花移到那邊溫室里去,陪在我身邊也不是過冬的方法。」
原來她要把蘭花送到更好的地方去。
把這無論如何也不願拋棄的蘭花,送離自己的身邊。
我此時不敢再看她,把頭低下去,看著地面。
眼淚滿眶。
除此,我能如何歡喜。
明天大寒,就是我冊立她為貴妃的日子。
也許她並沒有接受我,她只是接受了現實。可這也已是我的幸事。
無論什麼原因,只要她在我身邊,安心,一切就好了。
既然已經如此,我勸她與母后見個面。
她遲疑了下,點頭答應了。她也知道,在這個宮中,她們遲早是要見面的。
到寶慈殿,內侍傳了進去,我特意攜了她手進去。
她也沒有再從我的手中離開。
即使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歡,但是,我想現在她已經承認命運了。
她承認此生要在我的身邊,必須要把趙從湛清出自己的生命。
以後,她的生命里應該只是我了。
母后在內殿微站起身子要來迎接我。
我忙放開她的手,上前去把母后輕輕按在榻上,說:「母后坐著就好。朕帶她來先見過母后。」
已經派了伯方稟告,母后也已經允許的,自然是早已經知道。她看了艾憫,笑道:「身體可要養好些,以後這孩子不知道有多大作為呢。」
她是在暗示艾憫了。
艾憫也知道,站在那裡給她行個禮。母后連忙叫人扶住,說:「身體不便,就不用縟節了。」
我似乎看見帘子後有人在站著,便問:「原來母后這裡已經有了客人了嗎?」
「是我侄女,今日來與我敘話,她已經另擇了好人家,不日要出嫁了。聽說皇上要來,迴避在裡面。」
母后的侄女,趙從湛的妻子。
我假裝不以為意,想用眼角偷瞄下她,她依禮坐在我身後三尺外,我根本看不見她。
母后笑道:「說起來,她以前的婚事,還是靠皇上指定的,不然我也真是想不到從湛。」
我沒料到母后提起這事,心中大駭,怎麼在我們就要塵埃落定的時候,又平白提起這樣的事情來?
母后她是不知道趙從湛與她之間的事情,還是有所耳聞?她何必在今日說這樣的話?
「只是從湛可惜了,年紀輕輕就尋了短見……」
我脫口叫出來:「母后!」
母后被我打斷,詫異地看了我一眼,我此時全然忘卻了禮儀,猛地回頭看她。
她坐在我的後面,用了冷淡的神情看我,似乎剛才的話她全沒聽見。
一言不發。
我心裡那些冰涼的霧氣,在她安靜的神情中,絲絲縷縷又翻湧上來。
她卻把頭轉向外面,低聲說:「似乎要下雪呢,我們早點回去可好?」
她在我身後什麼聲息也沒有地走著,恍惚間我覺得身後跟的不是她,而是一片輕若無物的塵埃,一些沒有觸感的煙霧,一個沒有呼吸的幽靈。
我只聽到宮人與內侍的腳步,沒有她的。
額頭冰涼,那冰涼偏又從頭頂開始貫下,直到腳趾。全身寒遍。
終於還是忍不住恐懼,回頭,尋找她。
她就在我的身後,神情冷淡。
我本想張口和她說句話,可是怔愣間,聲音消失在空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