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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不叫他們跪在那裡不許動,日後追究起來,他們就慘了。」我先檢查一下自己的衣服,幸好是裡面的衣服雖然是明黃色,但是沒有繡著團龍。
「你心地很好哦,小弟弟。」她笑著挽住我的手:「不要看衣服啦,這麼多人誰會認出你啊?我們和普通姐弟一模一樣嘛。」
「才沒有姐弟這樣呢!只有……」我脫口說了一半,然後覺得難為情,臉熱熱地燒了起來。
她看看周圍,放開我的手,說:「好啦,我們去逛大宋都城的街吧。」
沿著御街往南去,「這條街好開闊啊,有多少寬?」她問。
「大約二百餘步吧,中心是御道,各路人馬不得行往,兩邊是御市,商賈可以在裡面做買賣。」
我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花燈,看路邊的百戲,上竿、跳索、相撲、鼓板、小唱、合笙、喬筋骨、叫果子之類,她看見每一種都興致勃勃,好象從來沒見過。我們在人群中走過景靈宮,大晟府,太常寺,往州橋曲轉。
前面有大堆聚在那裡猜謎的人群,她忙拉了我湊上去看。
那花燈上寫著的謎語是----
卓文君夜奔相如。
打詩經一句。離合格。
「夜奔,我們倒真的是夜奔。」她笑道,「雪夜狂奔。」
猜的人不少,但是沒有人猜對,有人居然猜是「有狐」,我暗笑,但看一眼她又覺得像,狐狸一樣狡黠,暗夜拉我出奔宮城。
彩物是玉梅、夜蛾、蜂兒、雪柳任選。她似乎喜歡,看了又看,然後說:「蛾兒雪柳黃金縷,元宵要戴的就是這些啊……」
又看了謎語良久,她搖頭說:「不懂,我們走吧。」
我低聲說:「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你看到美女了?」她問。「……謎底是好逑。」我說。
她最後揀了一枝穰金雪柳,可是她頭上連髮髻也沒有。
我握著她的頭髮良久,也不知道從何下手。
她站在花燈前看我。
燈離她太近,火光把她的臉映得通紅,琥珀般透明的嫣紅色雕琢成她的臉頰。她的耳朵薄薄地,在火的近旁,紅瑪瑙一樣,看得見底下血脈的流動。
我的指尖觸著她纖細的髮絲半天,最後把雪柳插在了她的耳畔。
上元(二)
前面有人爬在樹上忙碌著。
「他們要幹什麼啊?」她問我。「似乎是要放煙火。」
「放煙火去爬樹幹什麼?」她問。「這樣焰火才能噴得高啊。」
「原來你們這樣放煙火的啊!」她似乎恍然大悟,「那一定很漂亮!」
我們站在御溝邊看那些人把煙火綁在高樹上,然後點燃引線,整棵樹的所有枝椏都在焰火噴出來的光華映照下細若髮絲,象春天剎那到來,我們眼看著滿樹花朵綻放開所有花瓣,舒展萬千芯蕊,那銀色金色紫色的火花散亂地交織在空中,珠光碎玉漫天。
「哇,雖然你們的煙花不能放到天空上,但是好漂亮啊!」她在旁邊驚嘆。
我轉頭看她,她的臉在光芒的映照下,時而蒙上淡淡的紅色,時而蒙上淺淺的綠色,時而蒙上薄薄的黃色,時而又是灩灩的紫色,像在變幻的霞光澄澈一樣。
心臟尖猛地收縮一下,有些溫熱的血液從胸口抽搐一樣地波動到全身,血管突如其來地層層擴張開,直到指尖都生痛。
我想知道她叫什麼名字,她多少年齡,她的家鄉。
但是我什麼都不知道,就好象看著高天上的星宿變幻,我在遠遠的底下,沒有任何辦法伸出手去。
她此時回頭對我微微一笑,撅起嘴說:「不過你們技術水平太差了!我下次帶個漂亮的給你看看。我們那裡的煙火能噴到天上哦!」
「會不會觸犯天規啊?」我故意問。
她呵呵地抬手摸摸我的頭髮,「小弟弟,你好可愛哦。」
「……可愛?」從來沒有人這樣說過我,我這輩子也沒有聽過。
「對啊,就象剛出生的小……老虎。」她斟酌了下詞語,笑道。
我猜她其實是想說我象只剛出生的小狗吧。
幸好她沒有說。
我們在人流中走過整條街,她看旁邊路邊的小棚的招牌上寫的鵪鶉骨飿兒、圓子、拍、白腸、水晶鱠、科頭細粉、旋炒栗子,馬上就拉我坐下,叫:「老闆,兩碗圓子。」
我坐在那裡等湯圓的時候,一抬頭卻看見侍御史知雜事姜遵和兵部尚書任中正一起進了樊樓。
沒道理吧?皇帝在路邊攤的冷風裡等一碗圓子,大臣倒志得意滿地被迎上樊樓去了。
圓子連餡也沒有,撒上一點桂花,其它都沒了。可是因為她認真地在品嘗,所以我也覺得這圓子香軟滑糯,和她一起一口一口地吃完了。
「東京是現在天下最繁華的城市,真是個好城市……」她看著川流不息的人群中的香車寶馬感嘆,「活在這裡,沒有污染沒有沙塵,多好啊。」
我瞥了一眼這個瑰麗京華:「你不知道嗎?這個東京繁華,冠蓋雲集,其實最是危險。」
她不大相信地看著我,「危險?」
「江南的交通會聚於此是當初立都的原因之一,但是你想,若遇到圍城,過分依賴的漕運被切斷後全東京百萬人口如何活命?」她笑問:「難道你要遷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