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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血做的朝霞,朝生暮死的蜉蝣。向我,艱難地帶著殘忍笑容,一字一句地說:「你的孩子……誰要替你生孩子?」
她瘋了。
我跳下水,要把她拖回來。也不知道身體到底是什麼感覺,太過寒冷,刺進了骨頭反倒不再有感覺。
她狠狠將我伸去的手打掉,猙獰地吼叫:「我永遠不會原諒你!你現在裝作什麼也沒有發生,可我永遠也不會忘記,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到我死,你這個殺死從湛的兇手!」
這身邊的冰卻不是冷的,是沸熱的,那些怨恨從我的身體裡撲出,眼前昏黑,天地都沒了形狀。
我苦求的全部未來,在冰冷中緩慢地蔓延到我的腳下,到最後,淡至無色。
全都成夢幻泡影。我設想了千萬次的幸福,我準備用十年,用幾十年,用一生去呵護的小小幸福,她一下置於死地。
可我所求不過每夜能替她擔心冷暖,不過想用一輩子討好得她專心看我一眼,我所求不過如此。原來我一場夢魘,全是空想。
任我如何卑微乞憐,如何用盡心機,我連自尊都獻予了她,換來的,只是這冰水中的血跡。我拼死去愛的人,輕易把我卑微獻上的心,踐踏成糞土。
「你難道……有這麼喜歡趙從湛?」
她痙攣地抓著自己身後的石頭,眼神怨毒。
「我有這麼恨你。」
身後的內侍將我拉上岸,一邊去扯她。
我突然恨極了,大叫出來:「不許碰她!」
內侍們全都怔在那裡。
我失了理智,衝著眼前的昏黑大吼:「讓她去死!死了就離開我了,跟趙從湛一起去死!」
任憑她死活,轉身就走。
全身都濕透,可是也不能理會,我現在,什麼也管不了。
我付出所有感情,把身邊的奼紫嫣紅全都不管不顧,固執地等待在她的身後,只盼望有一天,她一回頭,看見我眼裡的企求,然後明白一切,對我一笑。
為了這一回頭的剎那。
現在我絕望了。我沒辦法等到,我等不到,我只好承認自己的失敗。我已經沒有辦法,也沒有力氣再歇斯底里去拼命。
她現在為了恨我,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殺掉。
原來我這般的愛,換得這般的恨。
我愛了她十年,現在,我承認失敗。
到天和殿前,軟弱地站住。
不知該如何說。
我能對這一殿的人如何說?
我如何告訴她們,我今天要立的妃子,因為恨我而殺了我們的孩子來報復我。我要如何說。
我無法進去面對所有人。
腦中一片混亂,什麼也想不出來。身體冰冷,眼前昏黑。
再也沒有力氣,跌坐在石階上。
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她在碧紗的另一頭給我講的故事。
在水漫金山時,白蛇生下了自己的孩子。她把他高高托出水面,然後求那個要殺她的和尚說:「救我的孩子。」
現在,她殺了自己的孩子。
只因為裡面,有我一半的血肉。
大寒(二)
我終於還是沒有勇氣進裡面去,我沒有辦法宣布我的孩子已經沒有了。
白白喜歡了這一場。
一個人在北橫門坐了一天,外面要進來的人都被伯方攔住。
我是應該要一個人好好想想了。想想我這十年,這所有的事情。我的失敗。
我拼盡的這所有力氣,得來的就是她的怨恨與自己的悲苦回憶。
我何苦再費力氣陪她把這般愛恨磨下去。
叫了伯方金進來,低聲說:「叫人把仙瑞池的水排乾,給我找個東西。」
伯方猶豫著看我,欲言又止。我示意他說出來。
「艾姑娘被人從仙瑞池中拉出來了,但是到現在還沒醒來……皇上是不是該去看看她?」
我木然地說:「不必了,讓太醫仔細點看著。」
錦夔殿裡面的蕭索天氣,灰黑的乾枯樹枝,背後的天空陰翳暗沉。
那裡面,我是不該去的。如果這次進去了,我恐怕以後就再也沒有辦法從冬天裡出來了。
我不能再要這樣的天氣。
africanlife 2007-05-06 20:26
外面的黃昏暗沉,雲里帝宮雙鳳闋。所有一切都在昏暗中隱約。
其實這所有的光華莊嚴都是表面的東西,內里不過是淒清冰涼。
現在,這裡面連我唯一期盼的東西也已經死掉。
因為一直都在錦夔殿,長寧宮的人已經好久沒見到我了,看見我到來,一時間居然有點忙亂。
隨便讓他們侍候著我睡下。玉柱宮燈實在明亮,琉璃的折射光,令人煩躁。睡去也總恍恍惚惚。
恍恍惚惚。
在眼前濃霧中只見煙花瀰漫,紅的嫣紅,紫的艷紫。
她的臉在火光前通透的紅,詭異的紫,一時居然駭得我乍然驚醒,在床上挺坐起來,氣流帶動帳旁的宮燈,驟然明滅。
我沒有意識地伸手到自己的身邊,要去撫摸她。
想看看她是否睡得安穩,是否有寒冷侵了她。
什麼也沒有。
我這才想起那些事情來。在暗夜裡怔怔地坐在那裡,半天,居然不知道如何睡去。這般暗沉沉的夜,萬籟無聲。周圍全是寂靜。
想一想我的孩子,他竟然還沒有見到春天就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