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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祖皇帝早就提出要遷都了,可是被太宗的那句『立國在德不在險』給否決了,開封無險可據無固可守,外族一旦入侵就是長驅直入。」
她咬住下唇,偏著頭看我良久,然後慢慢伸手來撫摸我的眉心,說:「你只不過是十三歲的孩子,何必要想這麼多?」「十四。」我低聲說。
她的指尖冰冰涼涼的,印在我的眉間。
眉間,是連通心脈的地方。所以,她的手指就象一直按在了我的心上一樣。讓我氣都透不過來。
她突然又問:「那……你有錢嗎?」
我一時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愣住了。
「你看後面的字。」我回頭看布幡上的字,嚇了一跳。
這簡直比東京還要危在旦夕。
布幡上寫著:圓子一文。
那我們就是要兩文錢了。
「你有錢嗎?」我反問她。
「你見過在天上飛的仙女身上帶錢的嗎?她們是撒花的,不是灑錢的。」她支起下巴看我,「那皇上有沒錢?」
「你見過皇帝在宮裡掏錢的嗎?」我也支起下巴看她。
於是,我倆面面相覷。
「有沒玉佩什麼的來抵帳?」
我看看身上,無可奈何地說:「有當然是有的,但是如果我身上的東西不見了的話,我身邊的內侍要殺頭的,這個老闆拿了大內的東西,也是死罪。」
「可惡……仙女沒錢也就算了,居然皇上也這麼窮……」她眼睛轉來轉去,提議道:「我們不如走為上策?」
「老闆正虎視耽耽呢。」我翻翻白眼,然後想到皇帝是不可以這樣,但是已經遲了,所以索性再翻一下。
「我現在突然想到一句話來形容我們兩個的遭遇。」她抬頭嘆道:「真是貧賤夫妻百事哀啊!」
相視而笑,然後又忽然想到,夫妻好象不適合我們?
兩個人都狼狽地把頭轉開。
此時她狠狠地一咬牙,說:「算了,拼了!」拉著我的手站起來,大聲說:「老闆,錢放這裡給你了。」摸出兩個錢拍在桌子上,然後馬上疾步拖著我離開。我覺得她健步如飛,詫異地問:「怎麼了?」「噓,快跑!」
我們又是狂奔,後面老闆在大叫:「姑娘!你這個什麼錢啊?外邦的錢不收!」
我聽到她壓低的笑聲,嘿嘿,好象奸笑。
我越來越覺得她象一隻狐狸。
狡猾卻迷人的狐狸。
川流的人群中,她緊抓著我的手。我也抓緊她的手。
奔跑中,她的雪柳突然鉤在了一個人的衣襟上。
她下意識地一伸手去扯,雪柳掉在地上,她卻將那人外面的紗罩袍扯開一條口子,嘶的一聲輕響。
我抬頭一看那人,嚇了一跳。
原來是趙從湛。翰林侍讀。他怎麼在這裡?
他顯然也看到我了,愣在那裡,偷眼看看她,在人群中當街跪下來。
「免了,快起來!」我低聲急道。
但是周圍的人都已經在看我們了。
我緊張得不知怎麼辦才好。
此時趙從湛俯下身去撿起那朵雪柳,說:「姑娘,你掉了東西。」
旁邊的人以為他是替她撿花,不再理會。紛紛都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她倒微笑著把花接了過來,說:「謝謝。」
後面的老闆還在叫著追我們,趙從湛微微訝異地看我們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又回頭看那老闆。
我馬上伸手拉住她,朝宮城跑去,把趙從湛和那老闆留在人群中。
我當時怎麼也不會想到,趙從湛要在我們的命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
這是他們的第一次見面,卻是我在旁邊一手促成。
就象命運來臨,避無可避。
逃到宮門口,我們才有恃無恐地停下來,互相看著大笑。
「我要走了,小弟弟。」她和我靠在城牆上,一邊喘氣一邊說。
又要走?我呆住。
我還以為,這個元夕是沒有盡頭的。
「拜拜啦,小弟弟。」她笑,「我明天再來。」
「你在這裡……可以回去嗎?」
「沒問題的,我會馬上回到家裡。那……你快回去吧!」她指指宮門,微笑。
「明天?」我問。「明天。」她肯定地說。
恐怕又是一年。
我回去的時候,看到伯方在延慶殿前面跪著。
「怎麼回事?」我忙拉他起來。
「太后的鳳輦剛走。」他說。
我一顆心當即撲通亂跳,「母后……有說什麼嗎?」
他低聲說:「沒有,皇太后來喝了盞茶,說咱們延慶殿的鶴林風露倒是上好的,可是皇上怎麼能喝這樣浮口的茶?」
這茶不是內局定的嗎?有他們什麼事?
我進內去看,滿院裡跪了一地的內侍宮女。
只聽到壺漏的聲音。
原來已經四更。雪又零星地落了下來。
第二天不用早朝,我在端明殿聽大學士呂昭講唐宣宗皇帝事。旁邊是翰林侍讀。翰林侍讀分兩種,有些是朝臣甚至台丞兼任,指點我讀書來的,還有像趙從湛,他是宗室子弟,太祖皇帝次子燕懿王德昭的孫子,算起來是我的侄子。
父親生我的時候,已經是四十三了,所以趙從湛反而比我要大,今年應該有二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