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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瑜是京城中盛名在外的天才,只要方瑜願意幫助他——
只是方瑜也看到了他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是不是心裡也看不起他?
這種想法從心中一閃而過。
是了,方瑜雖是安國公的庶長子,可他天資絕艷,連父皇都曾經誇獎過他的一手畫技出色,將來定是國之棟樑。
這樣的人,心底一定是看不起他這個出身卑賤又不受皇上寵愛的皇子,說不定還在嘲笑這個皇子還不如一個平民百姓。
陰暗的心思就如同被打翻的墨汁,在雪白的宣紙上瀰漫開來,直到將全部的地方都染成了黑色。
可現在昭清還需要方瑜的幫助,於是他低下頭收斂好所有情緒,再抬起頭的時候又是一副可憐的模樣。
“父皇日理萬機,不一定記得我,你能替我在父皇面前多提起我嗎?”
口中雖然是求人的態度,可昭清的心中卻冷笑了一聲,身為皇子的他,見皇帝的次數竟然還沒有方瑜這個外人多,這是多麼的可笑。
“好。”
方瑜的話音剛落下,身旁的人與物身上的顏色漸漸淡去。
昭清只能看見身邊的方瑜是顏色鮮明的,他以為是眼花了,揉了揉眼睛。
就在這一瞬間,周圍的時間快速的流動了起來。
在一次皇帝召見方瑜前去作畫的時候,方瑜確實略微提了一下昭清。
此時宮廷中的皇子全都夭折,只剩下了一位明玉公主與六皇子昭清,只是六皇子在宮廷中就是一個隱形人,沒有可靠的母族替他在皇上面前說話,漸漸的就連皇上都不記得他有這麼一個皇子了。
經過方瑜的提醒,皇上才想起了昭清這麼一個人。
因子嗣不繁膝下空虛,皇上倒也對昭清多了幾分耐心,就算他不如明玉公主那麼聰慧,也常常叫到跟前來教導。
昭清在皇上面前掛了號,在御書房裡面的日子也好過了起來,甚至偶爾還有太監來奉承他。
昭清也得意了起來,只是每每見到方瑜的時候,總想起他能夠如今這樣,還是依靠方瑜在皇上面前說的話。
他本應該對方瑜感恩戴德,可昭清卻意外的覺得方瑜可恨了起來。
皇上每誇獎方瑜一次,昭清內心的妒恨就增加一分。
明明昭清他才是身份尊貴的皇子,方瑜算什麼?不過就是一個安國公家中的庶長子,到時候分家連個爵位都撈不著,只能灰溜溜的被趕出去的庶子!
明明是比他還低賤的人,竟然能得到皇上的青睞!這是連昭清都做不到的事情。
這些嫉妒在一次作畫比賽中完全爆發了出來。
方瑜以一手絕妙的丹青摘下了桂冠,朝中的首輔見了都忍不住直點頭,竟有收方瑜為弟子的意思。
只能坐在末席的昭清看著風光無限的方瑜。
連那個一向被父皇捧在手心的明玉公主都上前去與方瑜交談作畫的經驗!
昭清的眼中不是羨慕,而是惡毒的仇恨。
於是他在暗中親手策劃了一齣好戲。
讓方瑜得罪了京城中最為驕橫跋扈的親王世子,那是個膽大包天的人物,他的生母是當朝皇帝的妹妹,就是在朝堂上撒潑,大家都得誇讚他一句真性情。
這樣的人物,就算當街將方瑜打死了,也沒人敢追問一句。
更何況方瑜是安國公府的庶長子,安國公夫人剛誕下一名嫡子,怕是不會為方瑜出頭。
親王世子是個有仇就報的人物,馬上就派人去了安國公府要個說法。
昭清覺得方瑜此次是完了。
果不其然,為了平息親王世子的怒火,方瑜那擅長作畫的右手被打斷,經過太醫的診治,就算日後手腕處恢復了,也不能再如以前那樣揮灑自如了。
皇上聽聞了只說了一句可惜,對那罪魁禍首連句責罵都沒有了。
昭清心中的鬱悶一瞬間就煙消雲散了。
不能作畫的方瑜就是一個廢人了,那些誇讚都是對他的畫所說的,就連之前要收他為徒弟的首輔也沒有做聲。
昭清覺得方瑜已經沒有翻身的資本了,一直以方瑜摯友在皇上面前留下印象的昭清,立刻抓住了這次機會,求皇上讓他去探望受傷的方瑜。
皇上的心中有些虧欠,不僅同意昭清出宮,還封了他一個不大不小的官職,讓他能夠進入朝廷學習。
這對昭清來說完全就是意外之喜,他去探望方瑜的時候臉上便多了幾分真情實意。
右手被打斷還未痊癒的方瑜並沒有頹廢,昭清見到他的時候,他正在嘗試用左手作畫。
只不過左手終究不如右手靈活,畫出來的東西七零八落的,根本看不出來畫的是什麼。
昭清努力的不讓喜意表現出來,勸導道: “阿瑜,別在勉強自己了。”
方瑜將畫筆扔到了一邊,注視著昭清,問道:“我不能再作畫了,你很開心?”
昭清一驚,但轉念想到自己所做的事情不會有人發現,於是就露出了傷了心的樣子,“你怎麼能這麼想我?我一聽你的消息就馬上求父皇讓我出宮了。”
這句話仿佛觸動了什麼開關,身邊的場景再一次的變換了起來。
紅的白的黑的,各種顏色被拉長,看不出原來的模樣。
昭清再一次睜眼,面前不再是失意的方瑜,而是身穿盔甲的將軍,引領著手下的士兵凱旋歸來。
昭清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不對,可身邊嘈雜的聲響讓他集中不了精神,越想就越是頭疼欲裂。
這次,昭清依舊不是主角。
他與一群大臣們站在一起,看著黑壓壓的人群,最前面的是身穿黃袍的皇帝。
將軍下了馬,走到了皇帝面前,單膝跪下,身上盔甲碰撞間發出一陣聲響。
“臣幸不負使命。”
隔著頭盔發出的聲音沉悶,讓昭清分辨不出盔甲下面到底是誰。
皇帝欣慰的拍了拍將軍的肩膀,親手將他扶了起來。
昭清的身體不受控制的上前去,想要看清是這受到萬眾矚目的人到底是誰。
在昭清的期盼下,頭盔終於摘了下來,露出的面容十分熟悉。
那是方瑜。
方瑜正在慶功宴上與皇上把酒言歡,講起軍營中的趣事也是引動各個大臣哄堂大笑,完全看不出他曾經是一個只會握筆的文人。
昭清依舊是坐在末席上。
這些年皇上雖斷斷續續的交給他一些事情做,可昭清或許是沒有天賦,不是搞砸了就是做的不盡如人意。
對比樣樣出色的明玉公主,更顯得昭清不堪重用,皇上失望了幾次侯,就不願意交給昭清差事,以他的天賦,或許安心的做一個富貴賢王更好一些。
更讓昭清難受的是,皇上還在親信在時,透露出要效仿前朝,也培養一個女帝出來。
一個女人,哪裡能夠掌握朝政?
昭清幾杯酒下肚,就覺得胸口發悶喘不上氣,看周圍的大臣們都在努力奉承著坐在前面的方瑜,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這個六皇子。
他猶豫片刻,就悄悄的走出了花廳,一個人到了寂靜的花園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