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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他表面上看起來漫不經心,對周圍人毫不在意,但其實思慮周密,從來不做沒有把握的事。而我不是一個嬉笑怒罵都放在表面的人,我喜歡把事情默默放在心裡,自己承受。兄長也因此總是“教訓”我,說我是個小老頭。總會用一些出乎意料的方式讓我卸下偽裝的警惕。
雖然老是被“捉弄”,但我心裡是開心的,因為兄長沒有傷害過我,反倒讓我以另一種方式獲得了輕鬆。
但這些在母親看來通通都是欺辱。
其實我跟兄長的事情,很少對母親提起,每當母親問起,我不想違背內心貶低兄長,只能回答說‘好’,‘知道了’諸如此類。但這些話並沒有取得母親的信任,或許她還派人探聽到了些其他的什麼。於是,不久之後,我被告知,前往程府。
我不知道母親是怎麼說服父王同意我前往驃騎將軍府跟著程二叔學習武藝的,事情發生得很突然,我只有接受。儘管心裡有幾分抗拒,但我還是選擇服從。
但萬萬沒想到,僅僅在程府一個月,世界仿佛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先是府內外不斷有謠言傳來,說母親與程二叔之間有苟且。最開始聽到謠言的時候我很憤怒,恨不得找出造謠之人讓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到後來一切仿佛都變了,母親遇刺,程二叔相救,本以為逃過一劫,但沒想到那劇毒霸道無比,只是一道傷口,竟然就讓程家二叔沒能挺過,中毒身亡!頓時母親在程府千夫所指,當下便被程將軍粗暴地趕出了程府。而父王也不知怎麼回事,沒有派人來接母親,也沒有什麼動靜。我不禁有些懷疑,難道那個謠言是真的?
我決定親自問問母親。
“母親。”
“英兒。”母親見我來笑了一下,“有什麼事嗎?”
“您好些了嗎?前天……”我有些遲疑,不知道母親會不會告訴我。
“我沒事。你還有事嗎?”母親似乎不想談這個話題,迅速打斷了我。
還有什麼事?太多了。跟程家二叔是什麼關係?為什麼父王這段時間都沒有來問過?是不是跟父王吵架了?為什麼父王不派人來接你?為什麼程家二叔會捨命相救?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深深地迷茫了,短短一個月什麼都變了。在程府學武這件事在我看來不過一件普通平常的小事,卻仿佛打開了什麼恐怖的開關一樣,讓一切都天翻地覆,變得難以承受。雖然現在表面似乎相安無事,但我知道程家不會罷休,父王還沒有追究,那個詭異的丫鬟背後的人還沒有出手,這一切都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請您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深吸口氣,母親的打算和那些我想知道的事恐怕沒人會告訴我,但我應該怎麼辦?其實我也可以問兄長的,但我不想這麼做。沒有什麼特別的緣由,只是莫名地不想告訴兄長。在兄長面前,或許我本就有些自卑,我不想將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告訴他,不想在他面前抬不起頭。
“英兒,你什麼都不用做。母親也不會有事。”母親似乎有些驚訝我突然這麼問她,沉吟了片刻後還是回答了我。
什麼都不用做?我有些失望。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看來母親不會告訴我更多了。
後來事情的發展出乎我意料,母親失算了。不過幾天的時間,那些所謂的母親私下勾連的書信證據確鑿,父王決定休妻。母親從此以後,不再是王妃,而只是王氏。弟弟妹妹雖然年紀幼小,但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些什麼,都揣揣不安。其實我心裡也很恐慌,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辦。
但我不能露出怯懦,因為我是母親的長子。就在父王休妻的第二天,兄長來了,兄長的到來給了我一絲親切和安慰。或許是同病相憐?想到兄長當初或許也是這樣忐忑不安的吧。兄長安慰了我一番,跟他以往嬉笑的方式不同,嚴肅認真地跟我談了很多,突然感覺那時的兄長很像父王。
本朝還沒有過兒女尚在卻被休掉的王妃,母親是第一個。因此也沒有與其他人一樣遵循什麼特別嚴苛的規矩,母親有時會回來看我們,似乎她只是回了娘家一樣。父王暫時也沒有再娶的打算,對她這種行為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也已經不是當年的那個只能被兄長捉弄的傻小子了,許多很久以前不明白的事,現在即使不用問別人,我自己也逐漸明白了。只是明白之後,並沒有使我感到更加輕鬆,反倒心累了不少。
一想到兄長跟母親竟然這麼多年都在交鋒,我心中不免寒意驟升。他們兩個在我面前完全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無論是兄長還是母親都對我很好,我無法站在任何一個人的立場去對付另一個。從這點來看,或許父王跟我一樣。
不,不一樣。父王是站在兄長那邊的。我失落地想到,父王一開始就做出抉擇了。在他眼中,兄長比任何人都重要。而兄長的驚人計劃也給信王府帶來了滔天的權勢和富貴,從龍之功,帶給了信王府急速增長的勢力。儘管當時整個信王府支持當今陛下,也就是從前的十八皇子的,只有兄長一人。
但他確實做到了。兄長被敕封為信王,父王則成為靠山王,而我竟然莫名其妙地變成了靠山王世子。一時間我的心情頗為複雜,母親這麼多年的算計就是想讓我爭奪兄長的世子之位,成為信王,卻屢屢碰壁,以失敗告終,甚至還賠上了自己。但沒想到兄長的一番驚天作為,卻讓我在誤打誤撞之下直接變成世子,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或許母親是該滿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