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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愈呸了一口,明明是貌美人傻,無腦膽大。
“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有何種本事能將我留在此地!”孝服人厲聲道,纖纖素手在箜篌上一撥,兩隻竹印瞬間躍出,竹熊咆哮一聲,堪堪擋在孝服人身前,孔雀發出一聲粗啞的叫聲,在空中盤旋一周之後猛然開屏,尾翎如箭般she出,一排排打在地上,一時間塵煙四散,而待煙塵散盡,周從玉摺扇一收,身上竟然無一傷痕。怪人坐在槐樹上,明明手上都已經捏著竹印了,最後卻嘖了一聲,默默收回了手。
“我有兩件事尚且要向閣下請教。”周從玉的目光無懼地迎向孝服人,語氣平靜地問道,“第一,八卦門之變究竟是不是閣下做的手腳;第二,芙蕖宮滅門之事是否確為閣下所為?”
“掌門既然都問了,想必都證據確鑿了,何必多此一舉呢?”孝服人反問道。
周從玉肅然道:“第一件事我多少有些證據了,芙蕖宮之事如果真如盧愈說所,你伺機滅了芙蕖宮滿門,蠱惑天義門將我姑姑周如芸交由你處置,最後將其殺害,那我周家和閣下的梁子算是結大了。”
孝服人淺笑盈盈:“既然早已是不死不休的局,何必多言?”
一言不合動手在所難免,怪人坐在樹上嘆了口氣對周從玉道:“你修為尚且,對付這等妖人實在是力有未逮,退下,我來。”
孝服人撫摸著孔雀的尾翎幽幽道:“當初與你同修印人之法猶然歷歷在目,卻不知最初志同道合的人最後會是這般分道揚鑣刀劍相向的結局。”
怪人看向印人的背影,滄桑的眼中卻浮現出一抹溫情和悔恨:“在我失敗的那一刻,就註定我不會在這條錯誤的道路上走得更遠了。所以我回頭了,而你卻始終執迷不悟。”
氣氛一時間變得傷感而懷念,直到周從玉一合摺扇嘆氣道:“你們憑什麼覺得我會放任你們在這裡單打獨鬥呢?”
“那你待如何?”孝服人挑起柳眉冷諷地反問道。
“自然是將一份大禮奉上。”周從玉從容一笑,雙掌在空中連擊了三下。
整個院落搖晃了幾下,地下驟然浮出深色的符文,在空中胡亂飛舞,孝服人眼中的諷刺之意越發濃重:“就憑這點雕蟲小技……”
話音未落,一股深入骨髓的陰冷之意忽然傳來,孝服人一怔,看向大門緊閉的幾間屋子,紅漆的木門被撞了開來,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從屋內跑了出來,像是追趕著什么小貓小狗似的,一擁而上撲向孝服人。
怪人臉色一變,顫了顫冰冷的手腳急忙往後退去,印人一把扶住他的肩膀往後飛躍,一直退到了圍牆上。饒是見多識廣的怪人也不由在心裡暗罵周從玉,哪怕時間緊急也不至於不跟他通個氣啊!這一下把他給驚得……
周從玉好整以暇地站到了屋頂上,唯恐天下不亂地吆喝道:“誰先碰到他賞五百兩!”
姑娘們的眼睛都綠了,不要命地推搡著圍攏孝服人,戴著戒指手鐲的纖纖玉指死命揪住孝服人的外衣,孔雀悽厲地叫了一聲,雙目赤紅地展開了尾翎一飛沖天,在半空中化為一道黑影直奔孝服人,孝服人面色驚惶,反噬的寒意猶如跗骨之蛆,又像是纏人的藤蔓,將他整個人死死釘在了地上一動也動不了,只能無能為力地任由濃重得令人作嘔的香粉將他整個人淹沒在了牡丹花下。
孔雀的黑影瞬間打入孝服人的天靈之中,孝服人哀叫了一聲,雙手抓著頭痛苦地倒在了地上翻滾了起來,姑娘們被嚇了一跳,遲疑地看著這個猶如發了瘋病的人,一時間被他的慘叫聲嚇得不敢靠近。
周從玉從懷中掏出三張銀票往半空中一拋,按按掐了一個法訣,將銀票往院外吹去,並且高聲道:“誰搶到算誰的。”
姑娘們當即丟下了孝服人,浩浩蕩蕩地踢開小院的木門追著銀票跑去。
密密麻麻的黑影從天靈感往下蔓延,覆蓋住了孝服人的整張臉孔,然後是脖子、手臂……黑色的絲線像是密織的蛛網,又像是噁心的蟲子,隨著黑線的蔓延,孝服人的身上不斷散發出濃密的白霧,整個人像是被陰靈纏住了,最後竟然開始溶解,他的身體仿佛被浸泡在了化屍水中,一點點融成了一灘血水!只餘一件破碎的孝服和幾個竹管掉落在血水中,證明著這個人曾經存在過。
在酒樓遠遠看著這一切發生的盧愈從緊張到錯愕,最後陷入了“……”的狀態中。龍禹狠狠灌了三杯茶,最後還是忍不住一摔杯子怒道:“那可都是嬌滴滴的姑娘啊,萬一有個閃失可怎麼辦!掌門你什麼時候去青樓找了這麼一群花姑娘來幫忙?竟然不叫上我!”
“你的關注點有點偏移。”盧愈顫抖著嘴唇說道,“難道最大的問題不在於……孝服人這個倒霉催的傢伙就這麼被一群手無縛雞之力的妹子們幹掉了?這反噬……我再也不要接近女人了!”
站在圍牆上的怪人在印人的攙扶下回到了地上,圍著一灘血水和孝服轉了幾圈,最後嘆氣道:“我知道你這小子鬼主意多,但是真沒想到會是這麼個……既餿又讓人忍不住拍案叫絕的主意。對他這種詭道之人來說女人身上的陰氣真是要命的東西。”
周從玉從屋頂上跳了下來,對屋裡的人說:“戲也看夠了,驢蛋,放人。”
屋內的地窖被移開了,原折劍拉著一個五花大綁還用破布塞住了嘴巴的人出來,可不正是原沐雨。周從玉看了看原沐雨嘴裡的布料,又看了看少了一隻襪子的原折劍,最後決定當做沒看見。
周從玉對原沐雨一禮,說道:“先前為了證明天義門並非芙蕖宮滅門的兇手,又為了抓住孝服人,在下不得不出此下策。前輩對此事實在是太過激動了,所以在下才囑咐原兄如果前輩發生無法自持的情況,立刻綁了前輩,這之中如果有什麼得罪之處,還請前輩海涵。原兄,還不給你師傅鬆綁?”
原折劍的眼中流露出可惜的意味,默默把原沐雨嘴裡的襪子扯了出來,然後挑斷了他身上的繩子,原沐雨氣得睚眥欲裂:“驢蛋,殺殺殺殺了你!你和你爹一樣不是什麼好東西!”
盧愈在酒樓上哈哈大笑,使勁拍桌子:“驢蛋好樣的!讓那個神經病潑我們洗腳水!幹得好,幹得太好了!”
“還有一件事忘了說,原兄只怕並不是徐盟主之子,他的父親應該是前魔教教主陸遙知。當年陸遙知和我姑姑互許終生,只是後來陸遙知被孝服人所害,這才多生了事端。具體如何……還是讓徐盟主向你解釋吧。”周從玉說道。
“徐衍武?!他……他不是死了嗎?”原沐雨一怔,眼中迸現出一種懊悔和難以置信的光彩。
“不,只是我們和徐盟主為了引出幕後黑手演的一場戲而已。”
話音未落只聽吱呀一聲,偏僻的柴房的木門被推了開來,一個中年的高大男人邁了出來,遠遠地看著原沐雨,一時間眼中竟有說不盡的千言萬語。
“我知道你恨了我二十年……”徐衍武好似躊躇般駐足不前,遠遠對原沐雨說道,“可如芸師妹肚子裡的孩子確實不是我的。當年她和陸遙知互生愛慕之意,誰知陸遙知身死,師妹悲痛欲絕之下想要殉情,被我發現了,一問才知她已經有了孩子。我不忍見她身敗名裂,這才娶了她,打算等孩子出生後再作打算,師妹生產之時我恰好不在門內,回去時人已經下葬了,我雖然覺得蹊蹺,卻並未想到竟然會這樣……江湖傳出天義門剷除芙蕖宮的事情之後,我同父親爭辯,最後被關在禁地,再想挽回已經太晚了。天義門的名聲基業不能毀於我手,但我卻也不想有一絲一毫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愛慕師妹多年,可是佳人已逝。你的前半生始終追逐著一個不可能的人的身影,可是為什麼,為什麼不回頭看看我呢?何以因過往之人而有負今日之心?”
說到動情處這個七尺男兒竟然紅了眼眶,可是看著原沐雨的眼神卻始終堅毅如昔。
周從玉和怪人對視了一眼,最後默契地退出了小院,還順帶拉走了杵在兩人終覺渾然沒發覺自己很礙眼的驢蛋,周從玉的摺扇在院門上一拍,小院重新回到了熙攘的凡塵之中,人來人往,沒用人注意到適才這個院落中發生的異狀。怪人聳聳肩,將自己的印人撤回了竹印中,同周從玉告別,轉身就消失在了茫茫人海之中。
龍禹也撤掉了窗邊的符紙,努努嘴示意盧愈去和周從玉打個招呼,周從玉也注意到了在窗邊高興地手舞足蹈狀若癲狂的盧愈,要不是腳還沒好,指不准他已經活蹦亂跳地撲上來了。
“掌門好樣的!驢蛋你也是!”盧愈兩手都比了個大拇指,興高采烈地說道。
這對從性格到長相沒有一絲一毫相似的表兄弟給出了截然不同的反應。
驢蛋困惑地看著盧愈:“啊?”
周從玉則微微一笑問道:“有獎勵嗎?”
盧愈撇撇嘴:“鮮活鱸魚一尾,欲購從速。”
咕嚕一聲,原折劍的肚子不受控制地叫了起來,聲音之大一下子吸引了周圍人的注意力。盧愈以手掩面,砰地關上了雅間的窗子。這種丟臉的圍觀還是讓周忽悠去承受吧。
不一會兒周從玉帶著原折劍來到了雅間中,笑著問道:“想吃點什麼,我請。”
盧愈拍手表示對這種“積極掏錢袋勇於付帳單”的義士表示嘉許。
“我想吃烤紅薯,你答應請我吃的。”原折劍第一個出聲。
周從玉苦笑著揉了揉額角:“我真後悔那天一時心軟給你買了紅薯嘗個鮮。”
盧愈的內心陡然升起一種共鳴感,周從玉此刻的心情應該是和他買糖葫蘆給驢蛋是一樣的。
龍禹抿了口茶幽幽道:“我就不湊熱鬧了,記得幫我帶一個。”
盧愈被周從玉抱了起來,他憤憤地瞪了一眼,最後看著樓梯不吱聲了,原折劍扛起輪椅,三人就這麼出了酒樓。盧愈抗議著要求坐輪椅而不是被抱著,被當殘廢總比被當變態來得好。
經過那間小院的時候盧愈還偷眼往裡看,徐衍武和原沐雨已經不見了,不知道是互訴衷腸還是繼續你死我活去了,算了,關他什麼事,讓那個神經病沒空欺負驢蛋就行。
“驢蛋啊,以後你師傅再敢打你,你就去求救徐盟主。”盧愈給他支招。
“沒關係,他已經打不過我了。要是他敢,我就把他綁起來堵上嘴巴。”原折劍信心滿滿地說。
盧愈瞅了瞅他那隻沒穿襪子的腳,默默別開了臉。
周從玉推著輪椅笑盈盈地說道:“別擔心,只要是為了紅薯,原兄不會輸給任何人。”
盧愈回頭瞥了他一眼:“你又在欺負驢蛋。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麼忽悠了他去對付他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