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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像是被隔絕在了無聲無光無天無地的幽黑之中,只有不遠處的那一簇紅光,支撐著她遍體鱗傷,也沒有倒下。
太疼了,她從來沒有受過這種苦,遍地都是世間極惡的妖魔鬼怪所化的荊棘,即便她已經是神,被荊棘抽到,也依舊會鮮血淋漓。
她血液散發著誘人的甜香,人類聞著會山上癮,對著這幽冥下不見天日的污穢東西,簡直就是能夠衝破幽冥重見天日的唯一機會。
他們只要吞噬了這個不知死活膽敢獨自下幽冥的神,就能徹底脫離這裡,於是荊棘舞動的越發瘋狂,蘿蘿每一步,都走的血肉模糊。
她最怕疼,怕自己流血,平時掉一根頭髮,都覺得心疼,但是此時此刻,她一頭烏黑的長髮幾乎被盡數絞碎,她的皮膚沒有一處完好,但她看著不遠處的紅色幽光,再艱難緩慢也沒有停止腳步。
但是太疼了,蘿蘿輕輕的哼出聲,她在想,恩人萬箭穿心的時候,是不是也這樣疼過?
那天扔下恩人,回去之後,她問樹爺爺,人為什麼會愛上妖精?
樹爺爺說,因為人類有七情六慾。
她又問,那到底什麼是愛?要怎麼回應?
樹爺爺卻只是嘆氣,說有個朋友拖它給她看點東西,關於那個凡人的愛,問她要不要看。
蘿蘿看了,那是能夠儲存和複製的法寶,蘿蘿只將手附上去,就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另一個人。
她看到了心動,看到了月下的幻影,看到自己,看到如綢流逝歲月中的陪伴,看到擔驚受怕卻不肯交出她的恩人,明明懷揣著能換取一世榮華的她,漫山遍野像個地鼠一樣的躲藏。
她感受到了他的惶恐,他的迫切,他的愛,他每一世從未停止的思念和尋尋覓覓,還有她離開後狀似平靜的絕望。
所以她來了幽冥最深處,要取地獄芯火,只有這個,是她這些天,能夠想出來唯一回應恩人的辦法。
蘿蘿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地獄芯火是這幽冥千萬惡鬼唯一的善,也是這幽冥之中唯一的光。
她筋疲力竭,不知道倒下過多少次,不知道被荊棘纏住多少次,只知道最後將芯火拿在手裡的時候,心頭驟然的輕鬆。
這輕鬆終於驅散了那份沉重到讓她比血肉模糊還疼痛的愧疚。
蘿蘿從幽冥爬出來用了比進去更久的時間,她不知道這裡是天神都遺棄的地方,這裡是三千世界的污穢泥沼,從古至今沒有幾個人能從這裡爬出來。
她只知道幽冥芯火,能脫凡胎,成鬼神。
只憑著一點信念,護著懷中的芯火在數企圖把她重新拖拽回去的惡鬼手中,生生爬出了那片虛無。
芯火消失,地府常年流動燃燒的熾熱熔岩熄滅,蘿蘿站在天和地的交匯處,第一縷晨光映在她身上,她人形完全撕裂開來,皮肉掛在身上搖搖欲墜。
她像個醜陋的怪物,用斷裂的根須緩慢移動,一步步,朝著她的恩人而去。
夜裡,舒蘭聲坐在沙發上,浴袍松鬆散散,斜倚著沙發看電視。
窗戶被敲響,啪嗒,啪嗒,啪嗒。
舒蘭聲回頭看了一眼,除了夜風吹動窗簾,什麼都沒看到,他也沒在意,轉頭繼續看電視。
但是濃烈的甜香很快圍攏上來,他捏著遙控器的手瞬間僵到發白,眼眶霎時紅的宛如溢滿了血。
那晚,他把孟婆湯倒進嘴裡,卻在臨咽下的時候,跑到浴室,趴在馬桶上吐的昏天黑地,生怕吐不乾淨,他喝了好多的水,然後催吐,徹底把自己吐癱了,才洗漱了躺在床上。
他這些天粉飾太平,看上去若無其事,實際上和行屍走肉無疑,賤也好,沒出息也好,痴心妄想怎麼都好,他真的不能忘,不想忘。
至於變成死魂被捕殺,殺就殺吧,他這一生,沒有什麼是真的,連所謂的生身母親,都是陸英為了給他找富貴人家用菩提枝變化出來的。
唯一的關懷和慰籍,就是舒蘭肅,舒蘭聲已經把蘿蘿給他的根須,還有玉佩和佛珠都放在了他大哥的房裡,算是對他親情的回饋。
只等著引魂使來抓了。
但是等了幾天,也沒等到引魂使,反倒等來了……
舒蘭聲僵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強迫自己不要回頭,不要再犯賤,他留著記憶,不過是……不過是他一個人的事而已。
但是身後的甜香越來越重,甚至濃烈的開始熏人。
他開口,聲音啞的幾乎失聲,“你還來幹什麼,不是不要我了嗎。”
舒蘭聲到底是堅持不住,正要回頭,一隻幾乎只剩白骨的手按住了他的後腦,熟悉的聲音傳來,一如往常慢聲細語。
“別回頭,很醜……”蘿蘿現在這樣子實在是太嚇人了,她卻已經沒有靈力去修復了。
她用袖子把唯一還算完好的手裹住,遮蓋傷痕,她用這隻手拖著芯火,繞過舒蘭聲的脖子,送到他的嘴邊,輕聲道,“蘭聲,把這個吃了。”
作者有話要說:蘿蘿:我來娶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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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虐,真的,兩張就過去,明天就好了,我都沒敢卡在沒見面的地方,特意多寫了一千,寫到見面,你們不要叫。
(死死捂住讀者的嘴。)
第41章 妖精答應
舒蘭聲被濃烈的甜香嗆的有些暈, 低下頭,就見伸到他面前的手裡,拖著一簇紅色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