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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旭將熱好的酒倒出來。酒杯極小,似乎是玉制的,冒著騰騰熱氣的酒液在其中散發著一股奇異的桂花香。
古人辨酒,一聞酒香,二看酒色。好酒一拆封,往往香飄十里。俗話說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便是在說這酒釀得好。
齊庸凡一看杯中酒色,晶瑩剔透。這在釀酒技術粗糙的古代而言已屬難得。他輕輕抿了一口,勁道十足,但酒精度數應該不高。
殷旭給他夾了幾塊兔肉,笑道:「這兔子是我前幾日與小林子上山時打到的,養了一個冬天的肥膘,肉質極其鮮美。」
齊庸凡嘗了一口,用鹽和醬油醃製過,味道還不錯。忽然想起了什麼,他隨口問道:「小林子呢?」
殷旭淡淡道:「上山時他崴了腳,便送他去城裡找郎中醫治了。」
齊庸凡有些愕然,道:「為何送去城裡?鎮上也有郎中啊。」
殷旭對他的小廝也太好了點吧……
殷旭道:「鎮上看不大好。」
齊庸凡道:「那你這幾日起居怎麼辦?」
他瞧著殷旭是個少爺模樣,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種,沒了仆奴在身旁照應,大約會生生餓死在小院裡。
殷旭道:「我明日便打算找牙子買人。」
「如此便好。」齊庸凡忍不住勸道:「你這回挑人,定要選個機靈聽話的,像小林子那般,終歸不好相處。」
殷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也不知有沒有將他的話聽進耳朵里。
兩個大男人在月下喝酒,確是附庸風雅之事。酒過三巡,半桶酒喝完了,兔子肉也被吃了個七七八八。齊庸凡起身說要去如廁,殷旭給他指了個方向。
古代的廁所著實不方便。可能幾天沒清理了,還隱隱散發著臭味。齊庸凡迅速解決了膀胱問題,提上褲子往回走,冷不丁撞見一道人影。
殷旭呆呆地靠在院角那棵棗樹上,衣袍沾染了不少泥土。他回過頭來看了齊庸凡一眼,俊美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微笑,在黑漆漆的夜裡,又有些瘮人的陰冷。
其實很少能用「美」來形容一個男人的長相,但他算是一個。不僅骨相生得好,膚色亦瑩白如玉。尤其湊近了看,細眉彎彎,竟攜了些寡淡的媚柔。
他道:「齊兄,你可聽聞過龍陽之好?」
齊庸凡飽讀史書上下五千年,當然知曉。雖有些納罕,但還是點了點頭。
殷旭斜睨著他,「那你可有想過與男人在一起嗎?」
齊庸凡本想點頭,驀地想起來自己來異界的正經目的,又搖了搖頭。
「也罷,尋常男人更願意娶個嬌妻回家的。」殷旭笑著,笑得頗為燦爛,又落寞。
齊庸凡忍不住脫口而出:「莫非你喜歡男人?」
話說出口他卻後悔了。哪有這麼問人的,古人講究含蓄,說話太直接反倒落了下乘。
殷旭並沒有生氣,但也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漫步走回亭子,懶懶散散的,盤坐在軟墊上,痴痴地望著一桌杯盤狼藉,道:「天色已晚,你且回去罷。」
齊庸凡在原地站了一會,便走了。他在心裡尋思著,這位美人鄰居可真是個怪人。
……
翌日清晨,齊庸凡前去酒館時,聽聞了一個消息。昨天夜裡,有人從南山鎮的小河裡打撈出一具屍體。
鎮上的衙門一般處理的都是某某家偷雞啦、鄰里占地啦之類的案件,難得遇上一起命案,一傳十十傳百,整個南山鎮都興奮起來。
街頭巷尾、茶館酒館裡的人們全都在談論此事。光是一上午,齊庸凡便聽了不下十個版本。
有說是兇手殺人沉屍的,也有說跳河自盡的。總之各自發揮了人民群眾的想像力,大家各抒己見,連貫在一起足夠編寫一本古代版《十宗罪》。
「我跟你說,昨日下午我還在河邊洗衣服呢,家裡掛的衣服都是一股死人味,真是作孽哦!」
「以後喝水咋辦?那河裡的水可喝不得嘞。」
「吊井裡的水喝嘛。」
一天過去,傍晚齊庸凡照例拿銅板去錢莊換碎銀。去錢莊的路上要經過衙府,門口熱鬧得很,貼出來一封昭示,說讓人來領屍。
出於某種好奇心,齊庸凡也上前看了一眼,驚駭地站在原地。泡過的男屍皺皺巴巴,身上的細布衣衫蓋住了青青紫紫的屍斑——那張尤顯稚嫩的臉,不正是小林子!
他嚇得後退兩步,冷不丁想起殷旭昨晚跟他說的話……
人的想像力果然是無窮無盡的。他已經腦補出了無數主僕廝殺愛恨情仇的大戲。
他甩了甩腦袋,想要把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給忘掉。小林子長得挺一般的,面白無須,說話也嗲里嗲氣,殷旭就算有龍陽之好肯定也不會喜歡這種男的。
這天換了錢回家,再看殷旭家的大門,齊庸凡只覺得陰風陣陣,怪瘮人的。他趕緊開了門進到車裡去,這才覺得安全了許多。
晚飯吃一頓白菜豬肉水餃。燒了熱水往鍋里放些鹽,滾滾的白皮餃子在水裡沉沉浮浮,很快瀰漫出一股面香。
餃子是在鎮上買的,麵店老闆娘自個包,皮薄餡大,很受歡迎。許是因為餃子是北方那邊傳來,南方人還稀罕著。
齊庸凡給自己盛了一碗,沾醬油囫圇吃了幾個,忽然聽到門口傳來咚咚咚的敲門聲。
這要是在平常,他肯定就去開門了。但如今他想起小林子死去的慘狀,心下慌張,先透過門縫張望了兩下,並喊道:「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