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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華領命出去。蘇維鬆了衣裳,坐在桌前拿了本書來看。等了不知多久,天從擦黑變得全黑了,明月高懸,等得蘇維快要失去耐心時,年華終於慢騰騰地挪了回來。

    蘇維覺得從來沒人能如此挑戰他的忍耐限度,連一向以溫和有禮為人所知的蘇大公子都快要忍受不了,難怪元牧天會重罰下來讓年華充軍把他支得遠遠的。

    他明明能把四五個高頭大馬的士兵打成豬頭,偏偏如今讓打個水他倒要小半桶小半桶地拎,連盆洗臉水還沒打夠,就捂著手皺眉輕哼。蘇維一看,果真還勒出了幾個紅印子,不像是裝的。

    “你……算了,我自己來吧。”蘇維接過年華手裡的桶,出去弄了熱水進來。年華在一旁呆呆地看著蘇維忙東忙西,不一刻便把要收拾的都收拾整齊,又坐在桌前拿起一卷書在油燈下細細研讀。

    年華不在時這些事都有蘇維身邊的親兵打點,只是今天蘇維特意讓他們自去休息,這些雜事交由年華來做,也不會顯得他一無是處。沒成想到頭來居然要自己動手。

    不知過了多久,蘇維揉了揉酸澀的雙眼,正要起身去榻上休息,一抬頭卻看到年華正低頭站在他身旁不遠處,雙後絞著衣襟,看起來像是從他奪了他手中的桶之後就再沒動過。  

    “你下去休息吧,營帳就在隔壁。”蘇維道,想了想又加了句,“你放心吧,他們不會對你無禮的。”說著卻嘴角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年華沒有動。蘇維站定片刻,輕嘆口氣走上前去低頭看他,毫不意外地看到年華滿臉淚痕地無聲抽噎著。

    “你又怎麽了?”蘇維無奈道。他實在想不起自己哪裡又嚇到這個“小人兒”了。

    “將軍,你……你會不會覺得……年華很沒用?什麽也不會做?”年華哭道,“我從記事起就在相公館裡學些伺候男人的活。我……我所會的,也只有那些。我……”

    蘇維長嘆道:“還好,你還能知道自己沒用。”

    蘇維這一說,年華哭得更厲害,哽咽著道:“將軍,年華……年華心裡只有皇上……”

    

    我知道。蘇維心裡道,順便佩服了一下自己那可敬的君王。哪裡找出來這麽個“淚人兒”,還能忍他好幾個月。好眼光好耐力。

    “年華知道……將軍救了年華……年華應該皆盡所能……好好侍候將軍……”年華撩起本就不長的袖子輕輕揩了揩頰邊的淚水,“可是……年華這一輩子只想侍候皇上……將軍,年華知道您是好人……”

    蘇維越聽越不對勁,這都是些什麽跟什麽呀。他忙打斷年華道:“好了好了,我看你是誤會了。我就算要找人……找人侍候,也會去找女人。你別想那麽多,好好去休息吧。”

    年華正哭泣得傷心,一下子被打斷,抬起臉來狐疑地看著蘇維。蘇維勉強笑道:“你現在可以下去休息了。去吧去吧,啊。”蘇維像哄小孩一樣把年華輕輕推出營帳,年華轉過頭來還想說什麽,蘇維忙道:“還有啊,軍中將士平日裡都是粗獷慣了的,就算他們說了什麽,也不是對你……對你有什麽企圖。不要多想,不想多想,啊。去吧。”  

    年華猶豫地點了點頭,慢慢向著蘇維指給他的隔壁帳子走去。

    年華開始幾天還如驚弓之鳥一般,一邊要提防著蘇維對他有什麽不良企圖,一邊又和身邊那些高頭大馬的將士小心劃開界線。沒過幾天他便驚奇地發現,蘇維對他果真沒有任何那方面的興趣,周圍的粗魯男人也沒有一個對他上心的。年華這才慢慢把心放了下來,心裡卻又有些擔憂低落,難道真是自己的魅力大不如前了?以前在清香院時那些男人看到他都如同蜜蜂見了蜜一樣,為什麽如今卻沒有人想要對他……?難道就是因為自己老了難看了所以皇上才不要自己了麽?年華一想到可能是這樣便又是一番傷心難過。

    書!

    另一方面,經過幾天的相處,年華便發現蘇維真的是個溫柔的好男人。蘇維的長相比元牧天的冷厲模樣要多許多柔和,兩人卻都是同樣的出色,都是能耀得人眼花的美男子。果然亂世之時人才輩出。社會制度經歷變革的年代會湧現出大量的政治和軍事人才,科學技術變革的年代會出現大量天才的科學家,這是歷史的必然性與偶然性相結合的結果。哪個老師說的來著,不記得了……年華的頭又開始疼了起來,忙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蘇維同人說話時總是淡淡笑著,溫柔和氣,讓人如睦春風。但他發號施令時卻又是另一番威嚴果斷的模樣,如同戰神一般讓人不敢違抗。  

    “如果當初碰到的是蘇將軍就好了。”年華縮在一個營帳後面,抱著自己前天從蘇維馬蹄下救下來的小白兔自言自語道,“他一定不會如同皇上那樣冷酷無情讓我傷心。如果不是我心裡仍然對皇上放不下,像蘇將軍這樣出色的男人,我就……”年華紅著臉抱緊了兔子,“小白白,我怎麽能想這麽羞人的事情?”

    突然營帳里傳來一陣響動,然後就有斷斷續續的曖昧呻吟傳了出來。那帶著哭腔的聲音里滿是痛苦,夾著無助的求饒的聲音,都被淹沒在男人野獸般的粗喘和yín穢話語當中。

    年華身上一僵,才發現自己所藏的地方竟是軍中所謂的紅帳後面。聽那聲音便知那些士兵在帳里在做些什麽好事。年華又想起不久之前一個女子在他面前被人污辱,只覺心裡湧上無限煞氣,恨不能現在立刻衝進帳中,打他個落花流水淋漓盡致。

    手上的兔子無力地蹬了蹬,年華被拉回心神,才看到手上竟然把兔子掐得死緊,小小的身子快要被他捏扁了,忙鬆了手,心疼地摸了摸兔子,猶疑的眼神投向身後的營帳。

    第8章

    年華猶豫地看了看身後的營帳,咬咬牙轉身離開。  

    他徑直跑向蘇維的營帳,氣喘吁吁地闖了進去,瞪著蘇維。蘇維被瞪得莫明其妙,視線撇到了年華手中奄奄一息的兔子,親切笑道:“年華啊,是不是你的……小白白——”蘇維不自在地叫出這個名字,“它生病了?去找軍醫給它看吧……”

    “和小白白無關!”年華道,走到蘇維面前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哀懇道:“年華想求將軍一事。”

    蘇維笑道:“哦?是何事?”

    年華苦求道:“年華想求將軍,放了那些紅帳的女子吧。她們都是無辜的啊。”

    蘇維面上的笑容淡了些,道:“我道是何事。她們的父兄犯了大錯。皇上不誅九族已是大恩,這些人,本將軍不能放。”

    年華怒道:“這算什麽大恩?!把一個個嬌弱的女子放到軍中讓人賤踏算哪門子大恩?誰犯了罪就定誰的罪殺誰的頭,這些女子手無縛雞之力又能幹些什麽?誅連九族的刑罰本來就是封建糟粕。動不動就讓人家斷子絕孫你們缺不缺德啊……”  

    “大膽,你敢對皇上不敬!”蘇維拍案怒道。

    年華嚇得猛一縮,抱緊了懷中的兔子,委委屈屈地看向蘇維。

    蘇維狠瞪了他半晌,慢慢坐下,放柔了聲音:“其實我也不贊成皇上的做法。”年華眼睛一亮看向蘇維,蘇維笑了笑繼續道:“這些人本都是有意亂我大蕭,才因此獲罪。皇上仁義,斬糙卻不除根,將來他們的仇恨和禍心延續給下一代,對我大蕭將是大大的隱患。”

    年華看著蘇維,他的俊美的臉仍是一如繼往的溫柔,年華卻生生地從心底里打了個冷戰。但是蘇維說的是國家大義,年華儘管覺得蘇維說得千錯萬錯絕對不應該是他說的那樣,卻無從反駁。

    “但是……但是……”年華急道。“但是你可以救我為什麽不能救她們?”

    蘇維輕笑道:“因為你沒有罪。只是皇上他厭了你,才隨便安了個罪名把你充了軍。就算你不犯這件事,皇上若想治你的罪,隨便一點小事便能安你個欺君之罪。不過他大概也想不到你會淪落到去紅帳作軍jì的地步,若他知道了估計也不會放著不管。”  

    年華聽在耳中,心下一陣刺痛,勉強道:“他不會放著我不管,是因為他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別人玷污吧。就算是毀掉,也不想被別人得到的心理……”

    蘇維頓了半天,道:“……可能吧。”

    年華揉了揉眼睛,深吸一口氣,看向蘇維鄭重道:“將軍,您是個好人。難道您忍心看著那麽多無辜的女孩子被人肆意凌辱……”

    “我只是大蕭國的將領。以及,她們並不無辜。”蘇維打斷年華,淡淡說道:“何況那些士兵是我大蕭國開疆拓土保衛家國的棟樑,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年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蘇維,半晌顫著聲音道:“你……你怎麽能如此冷血……”

    蘇維低嘆一聲,起身走到年華身前拉他起來,嘴裡道:“我知道你心善,可憐那些女子。但是軍法嚴明,你不要再無理取鬧了。”  

    年華愣愣地被他拉起,突然一把掙開蘇維的手,轉身衝出帳去。蘇維皺著眉頭無奈地搖了搖頭,吩咐一個親兵跟過去看好他。

    年華一路狂奔,也不看路,等到他氣喘吁吁地停下來的時候,正到了營地外不遠處的一個湖邊。湖水清澄,年華看著湖面上自己的倒影,無力地坐在地上。

    他沒有想到蘇維也是這樣的人。他以為蘇維是善良的好人,出身高貴卻毫無驕矜之氣,溫柔的笑和溫柔的話語,像和睦的春風一般的男人……

    此刻他才看清,蘇維不只是救他護他的那個蘇維。他還是腳下這個如同劍鋒一般銳利強大的蕭國的開國將軍,是同元牧天一起南征北戰打下這萬里江山的男人。

    他和元牧天都是同一種人。

    年華抱緊了自己縮在湖邊,心裡的悲傷如同面前緩緩涌動的水波,沒有驚濤駭浪,卻一波又一波源源不斷同樣地難以忍受。

    天色漸漸晚了,營地四處升起炊煙,年華滿身滿心都是庸懶疲憊,也不想回營,抱著懷裡的兔子輕輕地撫摸著,輕聲說著自己的心事。

    身後不遠處響起一陣西簌聲,年華下意識地循聲看去,只來得及看到一道紅色的影子飄蕩到湖邊,直直就往湖水裡沖。

    “喂,不要跳!”年華大喊一聲站了起來。那人回頭看了一眼,年華於那滿頭亂髮中只看到一雙心死如灰毫無生氣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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