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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那一眼,便聽得撲通一聲巨響,水花四濺中那殘破紅衣和凌亂長發慢慢沉入湖心。
“他媽的!”年華狠咒一聲,一把扔了手裡的兔子,想也不想地邊脫衣服邊往那人跳湖的方向跑,飛身而起,姿勢漂亮地鑽入水中。
冰涼的湖水瞬間淹沒眼耳鼻口,年華睜著的雙眼被刺激得生疼,他轉頭四顧,奮力地向著前方不遠處那無力掙扎著的女子游去。
不一刻他便游到那女子身邊,抓住她已經停止掙動的手,此時年華憋著的那一口氣也快散了,忙拉著那女子向上游去。
頭頂的一線陽光透過湖水,湖面上的影物歪曲著不盡真實。
猛然間,突如其來的巨痛襲擊了年華的大腦。
“唔——”年華劃著名水的那隻手忙去捂著額頭。這一停,年華便同他所救的那個女子一起沉向湖底深處。
年華忙奮力再劃,只是頭腦里越來越疼,越來越疼,眼前的景物更加模糊起來,漸漸幻化成一張張不甚清晰卻熟悉無比的臉。
林立……小月……
你們……
最後一絲光亮消失,年華不甘地閉上了眼睛,隨著柔柔的湖波沉入深處。
第9章
這一昏,就似過了幾千年一般。
眼前仍是湖面上透下來的隱約光亮,看似近在眼前,卻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到達湖面。
頭頂上一串串迎著光似夢似幻的氣泡……
他媽的,真的要死了這回……
我想起來……林立,你他媽的搶了我的女人……
林立和年華是從高中就認識的好友,後來考上了同一所大學。林立是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但年華本就不是個能老實呆著的人,沒有安分幾天便一頭扎進了聲色犬馬的灰色地帶,夜夜笙歌不亦樂乎。有一次年華從一個夜總會裡救出一個被逼坐檯的女孩子,卻因為身手了得被那裡的大老闆看上,硬是收了當小弟。年華其實也不願意,只是形勢比人強,當小弟就有肉吃,不當小弟就要被追殺。傻瓜也知道要選哪一個。
林立知道以後,卻和年華翻了臉。
林立把話說得很絕,除非年華脫離那種犯罪的黑社會組織,否則兩人連朋友也做不成了。
年華氣得七竅生煙。想他林立自以為是社會棟樑未來精英整天板著一個死人臉站在道德制高點評判這個評判那個,也不想想他現在怎麽可能脫離得了。要脫離那就是死路一條。本來還想找他商量商量看看有什麽辦法出路,如今他無論如何拉不下臉來對著那張人模狗樣的臉解釋自己的窘境。年華也不知是要和誰賭氣,索性什麽都不想了,好好地當他的小弟混他的黑社會。從此竟然真的和林立形同陌路。
年華救下的那個女孩叫楊小月。楊小月家裡是單親家庭,只有一個嗜賭成性的父親。這一次就是她爸爸為了還賭債才把楊小月弄到這夜總會裡當小姐。年華一向正義感過剩,遇見這樣的事自然不能不管。跑到楊小月家裡把她爸教訓了一通。楊小月對年華這個救命恩人自然感激不盡,不管從哪方面看,接下來兩人都是順理成章地成了一對戀人。
年華自認為自己對女朋友算不錯的了。同居之後吃的穿的哪一樣不是好好地供著。但是他萬萬沒有想到楊小月竟然會跟別的男人勾搭上。這個男人要是別人就還算了,最讓他不慡的是,這個男人居然就是林立。
“對不起。”楊小月哭得梨花戴雨地向他道歉,穿著他為她新買的裙子跪在他腳邊,“對不起。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不想再過這樣的生活。小的時候我爸就總是為了賭債到處欠高利貸,每天都要擔驚受怕,怕那些人到家裡來討債。我不想再過那種生活。年華,你是個好男人。可是我只想要一個平凡的家庭。我的丈夫每天朝九晚五地上下班,我不用為他擔心受怕,怕他哪一天被別人打死在街頭再也回不了家。”
年華懵懵懂懂地聽著。楊小月跪在他腳邊拉著他的褲腿低聲地哭泣。林立站在一邊,仍是擺著一張萬年不變的酷臉,毫無愧疚地看著他。
“你……你們怎麽認識的?”年華問,卻覺得自己的問話毫無重點。
“你經常蹺課,我給你送過幾次課堂筆記,但你從來不在。”林立淡淡地敍說著。
年華很想笑。我從來不在?是你刻意避開我吧。好幾年的兄弟做到這個份上,也真是失敗。
年華揉了揉眼睛,拉起楊小月,問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還是你從一開始就只是想找一根救命稻糙?現在看到更好的一根所以你就想跟他走了?”
楊小月有些懼怕地看著年華,先是點了點頭,後面卻又猛地搖頭,剛剛收住的淚水又決了堤似的涌了出來。
“不許哭!”年華煩心地命令道,一把將楊小月推到臥房裡面,反鎖住門,任她怎麽敲也不打開。
林立從頭至尾都冷眼看著。年華轉向他,煩燥地扒了扒一頭黃毛,拿出一根煙點上。林立厭惡地皺了皺眉頭,後退了一步。
年華冷笑一聲,道:“老辦法。騎上機車跟我出去賽一圈。你贏了,小月給你。我贏了,你他媽馬上有多遠給我滾多遠。
林立動了動微薄的嘴唇,冷哼一聲:“幼稚。”
年華動了怒,一拳狠狠地揮了過去:“你他媽真不是個東西。朋友妻不可戲你不懂嗎?沒本事管住下面那根要割了切了都隨便你,想跟你上床的女人也夠一個加強排了,你犯什麽賤非要來招惹我的女人?!”
“你嘴巴放乾淨點。”林立也怒了,兩人扭打成一團。分開時都鼻青臉腫掛了彩,楊小月在臥房裡早嚇得六神無主,只能拍著門板哭到無力。
兩人最後仍是按年華的提議出去賽了一回。曾經和年華不相上下的林立這一次卻輕爾易舉地贏了他。
“我贏了。她歸我了。”林立挑釁地看向年華。
“是,她歸你了。我們兄弟也沒得做了。”年華面無表情地回視著林立。
林立不屑地冷笑一聲:“哼,隨便。”
楊小月也搬走了,原本就夠大的房子顯得更空了。年華好幾個星期沒有上課,也再沒有筆跡工整的課堂筆記出現在他的桌上。直到班主任下了最後通牒,才不情不願地又回到教室。
他卻沒有見到那個從來不會缺課甚至從不遲到的林立。
不過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了。直到那一天,楊小月又一次出現在他面前。
“林立不見了……”
“我爸欠人錢,他逼我嫁給一個廣東來的商人……”
“那個商人都五十多歲了。我找不到林立,只能來求你了……”
年華面無表情地看著桌子對面哭著對他苦苦哀求的楊小月,張口問道:“林立呢?他是你男人,你怎麽會找不到他?”
一提起林立,楊小月哭得更凶,抽抽噎噎地說:“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手機也打不通。整個人好象突然消失了一樣。”
年華心裡雖然閃過一絲怪異,卻也沒有多想。只以為是林立無顏來見自己才會搞失蹤。他遞了一張面紙給楊小月,安慰道:“你放心吧。我不會放著不管的。你就安心地回家呆著。其他一切交給我就好。”
年華本以為是萬無一失的。他查了查,那商人沒有什麽背景,只不過是一個普通商人而已。嚇一嚇估計也就放棄了。他粗心大意地只帶了幾個小弟過去,卻在被槍擊中落入水裡。模糊的視線里水面越來越遠時,年華才終於知道什麽叫做陰溝裡翻船。這裡還真是名副其實的一個小破水溝。失去意識的前一刻,年華紛紛亂亂地想了他短短一生所發生過的事,最後的想法卻是,那個商人還真是他媽的又老又胖啊。小月,委屈你了……
第10章
意識漸漸恢復,年華覺得像從高空突然墜落一般,猛然一驚,騰地一下坐了起來,猶自喘息不定。四下看了看,營帳里沒有人在。年華赤腳下了床,抓起桌上的水壺一陣猛灌,清泉滋潤了乾澀的喉嚨,一陣舒慡。又倒了些水在手中,胡亂抹了把臉,重新倒回榻上。
長吁一口氣。年華愣愣地看著帳頂,不甚乾淨的營帳上面有些斑駁的污漬。
租的那間小屋裡有不少毛片散在外面,沙發下面塞了些沒洗的襪子,魚缸里沒養魚但是扔了幾條穿爛的內褲,臥室的牆上抄了些林立幫他專門設計的囧囧有神的單詞記憶法……
兩邊兒的時間應該是一樣的吧。失蹤了這麽久,大概警察叔叔已經把那小窩翻了個底兒朝天了。他們大概拿個小鑷子幾個小袋子把那些臭襪子髒內褲全都胡擼到警局去了。還有報紙的頭條大概會有那些囧物的放大物寫,以及一個正直無比的大標題,和一個八里八卦的長長的副標題……
嗷──子啊,你帶我走吧!!!年華想到那些顏面盡失的事情,實在欲哭無淚。不知道老大會不會後悔用盡了手段窮凶極惡卻收了個這麽丟臉的小弟回來。年華扭曲著一張臉伸長手臂在榻上一陣翻滾,這時又突然注意到身下的──唔,應該算是行軍被吧,居然是一種騷包的粉色。
年華立刻像觸了電一般翻身下床,黑著一張臉坐到一旁的椅上,無法扼制地想起了他自己滿面嬌羞地向蘇維討要這副被面的情景以及蘇大將軍滿頭黑線嘴角抽搐的模樣。
比起另一個世界裡可能因為無故失蹤而上頭版頭條的醜事,眼下明顯還有更重大的危機迫在眉睫。
年華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失憶時的種種作為,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那一低頭的嬌羞一回眸的含情,歷歷在目如雷貫耳──唔,好象不是這麽用的。
管他媽的成語怎麽用!年華一頭撞在桌面上,絕望地抱住腦袋,手下過長的黑髮如絲緞般順滑……嗷嗷!!!年華煩躁地猛扒著頭髮。
丟臉丟到異世界來了……被那該死的元牧天XXOO就算了……後來自己還要這樣這樣那樣那樣……想想蘇維那張囧臉……豬肉又漲價了……冥王星離開太陽系了……月亮離地球越來越遠了……他媽的人生了無生趣了……
找塊地鍋豆腐撞死吧。人生沒啥活頭了。年華頂著滿頭亂髮坐直起來,托著下巴哀哀地嘆了一口氣。不過雲枚那廝倒是個人才,恩,取了個名字倒是正合人家的本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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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呸你媽的人家!”年華扭曲著臉吐了一口唾沫,心裡卻有點悽慘慘撥涼涼。完了完了,娘娘腔已經習慣成自然了……從前怎麽沒有發現,年華這名字還真是捨我其誰的娘娘腔啊……這日子真是……沒法兒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