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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需要當面跟元牧天鄭重地提起這個事情,再這麽粘粘糊糊地拖下去,就算別人嘴裡不說,在外人眼裡他那個孌寵的帽子也是真的很難摘掉了。
“公子,咱們都等了一個多時辰了,皇上大概不會從這裡走了。”小李子隨年華坐在樹蔭下,尖銳的蟬鳴和樹影外亮得發白的陽光讓他覺得這三伏天更加燥熱得難以忍耐了。
“沒事,這個時間也才兩點多,再等等。我調查過了,皇上每天下午都會去游貴妃那裡,這是必經之路。”年華咬著片樹葉,手裡拿著把蒲扇扇得呼呼作響,轉眼看到小李子滿頭大汗臉都熱紅了的樣子,年華便把扇子換了個手拿著,靠近小李子,讓扇起的風吹過兩人的臉龐。
“公子,你對皇上真是痴情……”小李子轉頭看著年華,輕聲嘆道。聲音未落時,卻被年華一個暴栗叩在額頭上。
“胡說什麽呢,這皇上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從上次去過我們那裡之後,居然就再也沒出現過。老把我放宮裡他看著不難受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我要跟他說清楚,我好搬出去。今天一定得堵到他。”年華有些煩躁,呼拉呼拉地扇著扇子。
小李子委屈地抬手揉揉額角,卻又忍不住嘀咕道:“明明你以前也喜歡在路上等皇上的,怎麽能怪我說錯了……”轉念一想,那時正是年華失寵於皇上,想盡萬般辦法想要挽留住元牧天的愛,卻越來越不得聖上喜歡的時候,頓時噤了聲,生怕惹起年華的傷心事。
“公子,我說錯了,你不要放在心上……”
年華聽了倒也沒覺得什麽,那段時間的記憶到現在已經淡漠成事不關已的電影一般,無法感同身受了。他無所謂的擺擺手,又拍了拍小李子的腦袋,故作高深狀嘆道:“此一時彼一時,吾跟汝解釋多了汝也聽不懂。簡單來說,就是吾跟汝有好幾千年和一個平行宇宙的代溝……”
年華看小李子皺著眉頭想使勁理解平行宇宙或者代溝的意思,不由得想到自己曾經逗自己那兩歲的小外甥,一本正經地給他講高等數學的課程。小外甥瞪著大眼睛,明明聽不懂卻還是乖乖地力圖去理解別人跟他講的話。年華想到這裡,一時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揉著小李子的頭髮笑道:“小李子,你真是太──可愛啦!”
元牧天遠遠走來時,看到的就是在樹下等他的年華,一臉燦爛的笑容,幾乎讓這夏日正午的陽光都失色。
元牧天嘴角微微翹起,目不斜視,繼續向前走去。
還未走近時,果然見年華把手中的扇子往他的貼身小太監懷裡一摔,面上仍舊帶著那令人眩目的笑容,那──比陽光更明媚,比山泉更乾淨的笑容,遠遠地朝向他跑來,跑動間揚起的衣角都帶著令人無法忽視的活力。
“參見皇上。”年華到了近前,規規矩矩地跪地行了禮。只是他行的卻不是從前作為男寵時的禮節,而是按照宮中侍衛的規矩,標標準准地給當今皇上行了一禮。小李子此時也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跪在地上。
元牧天看著身前的年華,笑容微微一頓,卻又轉瞬恢復如初,一臉笑意地上前兩步扶起年華:“好了好了,起來吧。年華,你總算對朕的話上心了。在這後宮之中,行止無度是大忌,以後要繼續乖乖地聽話守禮,朕必定不再責難你。”
年華順著他的力道起身,向元牧天乖乖地一笑,點頭道:“糙民明白。”
自古伴君如伴虎,即使穿越了一個平行空間,這大抵也是個不變的道理。為了讓這個眼高於頂的一國之君同意自己的要求,必要先給老虎捋順了毛,才好開口。
元牧天卻微微皺了眉頭:“什麽糙民,你如今住在朕的後宮之中,哪裡是什麽糙民。”
年華看了他一眼道:“可是我現在無官無職,不是糙民是什麽?”
元牧天英挺修長的眉毛一挑:“你從前──”
“從前怎麽了?”年華疑惑地看著他。
元牧天看了年華片刻,那不解的模樣不似作假,微微有些不耐起來,一揮手道:“算了。午後太陽正毒,你在這裡是為何事?”
年華撓了撓頭,又向元牧天露出一抹笑容,紅嫩薄唇下白色整齊的牙齒微微閃光:“皇上,我是專門來等你的!”
“哦?!等朕?”元牧天微皺的眉峰瞬間展平開來,一副龍心大悅的模樣,抬起右手攬上年華的肩膀,微微摟在自己懷中,笑道:“自從回來後,還真是難得見你有如此乖順的時候。這一次,朕倒真要好好獎賞你一番了。”邊說邊抬步向前走,不知要把年華帶往哪裡。
年華跟著他走了兩步,心下無奈嘆息。
他一定是欠了老天很多錢,不然為什麽這老天總不願給他他想要的。很久以前的時候,這樣的待遇是在失憶的迷茫中跌跌撞撞的那個年華最想要的,可那時的他偏偏求不得。如今他只想求一條出將入相的道路入口,卻又身陷在這後宮之中,狗皇帝死活不讓人出去。
“皇上,如果你想獎賞我,我想提一個要求。”年華看了看元牧天的臉色,斟酌著開口道。
“哦?!年華想要求什麽?只要是朕能給的,朕一定讓人奉到年華面前。”元牧天低下頭,把臉湊近年華,低低笑著。
年華不露痕跡地把臉向後撤了撤,已經快要繃不住想推開這個自以為英俊帥氣的狗皇帝了。
“我想早日入皇上的侍衛營,開始訓練。”年華心一橫道。
元牧天的臉色陡然陰冷下來,在這如火的日光之下,年華竟似被那兩道無機質一般的視線冰得身上一緊。
“你說什麽。”元牧天淡然地開口道。沒有起伏的音調,卻蘊含著讓人膽顫的風暴。
年華從他懷中掙開,有些生氣地道:“皇上,你還記得你當初說的話嗎?你說讓我回來助你平天下,你也早說過許我先入侍衛營作侍衛。可到今天我進京已經半個多月了,你卻只是讓我呆在這後宮之中,無所事事。君無戲言,皇上,你到底什麽時候……”
“住口!”元牧天咬牙喝斥道,“朕一切自有主張。你算什麽東西,輪得到你來過問?!”
“那你的主張到底是什麽?!”年華也怒了,這赤裸裸的輕蔑是他絕不能忍的。他兩手拳頭一握,幾道控制不住的暗風從他掌中溢出,震得身後的一顆大樹樹身猛地一顫,抖落一地綠葉。
元牧天身後的宮人們雖然懼怕於元牧天的怒氣,卻俱因為那紛紛落下的鮮綠葉子而好奇地悄悄抬頭向上看,這在這樣的天氣中實在不是正常現象。只是,宮人們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元牧天卻清楚得很。
面前這個青年一改往日嘻嘻哈哈或柔順或溫和的模樣,瞪向他的一雙眼睛精亮,隱含著不平的怒火。
“你就這麽想離開?”元牧天微微眯起雙眼看著年華,冷冷開口道。
“我只是要皇上履行你的承諾!”年華咬著齒根道,“我不管你到底打的什麽主意,這什麽皇家後宮,於你是家是溫柔鄉,可是我根本一天也呆不下去!”
元牧天的右手在寬大的龍袍之下狠狠地一握,面上卻仍舊不動聲色,望著年華激憤的臉。
片刻後他才緩緩開口道:“朕答應你,不會讓你永遠住在年華宮。但是你最好乖乖等著,如果再有什麽不敬之舉,你就給朕滾出蕭國!”說著便帶著人離開了,看也不看年華一眼。
小李子直到元牧天走遠了,才敢輕輕地走到年華身邊,轉到他面前,看到他仍是一臉氣憤的模樣。
“公子──”小李子輕喚一聲。年華轉過頭看他,勉強地笑了笑,道:“我們先回去吧。”
“公子,你為什麽不離開蕭國呢?反正你那麽有本事,皇上他根本不能把你怎麽樣。”小李子跟著年華走了一段路,猶豫再三,終於輕聲地開口道。
年華止住腳步,在園中路上往來的各宮太監宮女一撇即離的異樣眼光中沈默了片刻,才道:“我們那裡有句話,從哪裡跌倒了,就從哪裡爬起來。我當初是在這裡被人當作孌寵,直到現在,他們也依然沒有改變看法。我偏就要從這裡開始,從元牧天的皇宮和朝廷里開始,讓他們都睜開狗眼看清楚,我年華比他們所有人都強!比他們所有人都能站得更高!”
小李子慌忙去捂年華的嘴,一張小臉漲得通紅,小聲地急切道:“公子,你……你小聲點,小心被別人聽見。”
年華拉著小李子的手移開,向他露齒一笑:“我知道輕重的。沒事,哥內功好,在我剛才的聲音傳播有效範圍之內,只有幾隻螞蟻在趕著蚜蟲放牧,沒人聽見的。”看小李子放心地吁了一口氣的模樣,年華又笑了,一把拉起小李子跑了起來:“走,熱死了,回去吃西瓜去!”
怡心苑。
外面熱浪如火,一門之隔的室內卻清涼舒適。一道輕紗隔開內室,一個嫋嫋婷婷的身影端坐在輕紗之後。
地上跪著一個身穿雜役太監服飾的小太監,額頭觸著地面,不敢稍抬一下。
“起來吧。”半晌後,輕紗之後的女子輕聲開口,“你都看到些什麽?聽到些什麽?”
小太監微微抬起頭,恭謹地道:“啟稟貴妃娘娘,那時皇上也在,小的不敢離得太近,所以所看所聽都有限。年公子在皇上來娘娘怡心苑地路上,等了兩個時辰,又光天化日之下對皇上眉目相勾投懷送抱,皇上便……笑摟著他去了。”
女子姣好的手將手中的絲帕緊緊地握,聲音卻仍舊淡然:“說下去。”
小太監咽了咽口水,接著道:“皇上似乎本是帶著年公子去往龍行殿的方向──”他說到這裡,抬眼看了看輕紗後的女子。
龍行殿是皇帝寢宮。後宮的規矩,後宮女子除了皇帝生母太後和皇帝妻子皇後之外,任何人不得入內。
游貴妃捏起帕子擦了擦紅潤的唇角,輕聲道:“說下去。”
“後來年公子似乎因為什麽事和皇上起了爭執,皇上氣得厲害,卻只是斥責年公子幾句,就走了。”
“沒帶著那年公子一起走?”
“沒有。年公子帶著小太監回年華宮了。”
又是一陣寂靜的沈默,直到那白紗之後又響起那輕柔的女聲,小太監才敢輕輕長出了一口氣。
“紅兒,拿賞銀來,送公公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