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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婢女應了,從紗後走出來,拿著一包絲帕包裹的東西,向那小太監走去。
“公公,請吧。”
小太監往那沈甸甸的絲帕中看了一眼,喜上眉梢,又向游貴妃謝了恩,便跟著婢女出去了。
“娘娘,這個年公子,比從前更不好對付了呢。”一個青衣婢女挑開白紗,走回坐在軟榻上的游貴妃身邊,邊輕輕扶她躺下邊道。
“哦?你便說說,他哪裡不好對付了。”游貴妃合衣歪在榻上,閉上了眼,懨懨地說道。
青衣婢女繼續道:“娘娘您想,皇上不就是最喜歡嘗個鮮麽?以前三貞九烈誓死不從的女人,皇上也不是沒見過。可是像他這樣的,曾經痴情種子一樣,天天盼著皇上,如今反倒拿起喬來。笑的時候像個騷狐狸,給點甜頭,轉眼又佯裝義正言辭。這種貨色,皇上若不對他起興趣,那他只有死路一條。可如今看皇上的樣子,顯然是又有興致了,那他這欲擒故縱的招數,不是更有效了。”
游貴妃聽得心煩,加之想到之前年華聖寵無兩時期自己的淒清日子,便不耐地開口道:“好了,皇上怎麽樣,本宮會看不出來?要你這個奴才多嘴多舌。”
青衣婢女慌忙低頭認錯,眼睛轉了轉,卻又輕笑起來:“不過,娘娘也不必多慮。他再如何,也是個生不出孩子的男人。況且他已經過了二十歲了,等他年老色衰,任他再有手段,看皇上還會多看他一眼?倒是娘娘,看皇上一貫的態度,只要娘娘涎下這位龍子,那中宮之位,就非娘娘莫屬了。”
游貴妃微閉著雙眼,嘴角挑起淺淺的笑紋。
第67章 他鄉遇故知?
炎炎酷夏,烈日當空。年華捧著一半冰鎮過的西瓜,把身體卡在樹幹之間,用銀勺挖了一大塊塞到嘴裡,在如蓋的樹冠遮避間悠然地消暑。
一個一身錦衣的纖細身影從他的院牆外面慢悠悠地走過去,輕盈地像在飄一樣,忽悠忽悠地從這頭走到那頭,消失在年華的視野之中。
年華微眯了雙眼。這已經是這個人一上午第七次從他的院牆外經過了,他到底是想怎樣?!
年華知道,從他進了這個院子起,這附近裝模作樣打探消息的宮人就從來沒少過,也不知都是哪些個娘娘妃子的心腹。不過年華倒無所謂,後宮之中的勾心鬥角都是為了爭搶元牧天那廝,他如今事不關已高高掛起,實在泛不著跟著插一腳。
但是外面這位,如果是jian細,這jian細當得也太侮辱別人的智商了。年華都不忍心告訴他他已經被拆穿了──不,他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稍微像樣點的偽裝,拆穿個毛。
直到那個身影第十二次從他的眼皮子底下走過去,年華終於忍無可忍地叫了出來:“喂!那邊的小哥!”
那個身影停了下來,左右看了看,才把臉轉向年華,疑惑地伸手指了指自己。
“就是你啦!進來進來!”年華一邊叫著一邊扔了西瓜皮,一個飛身下了樹,捏著拳頭嘎巴作響,向門外走去。
小李子扔下手裡的活,飛奔過去把院門打開。年華幾步走了出去,本想乾脆好心賣給他一點“爆料”,免得這蠢蛋回去被主子懲罰。可是當他看清來人的臉之後,卻震驚得只能瞪大雙眼,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原來是年公子,有何指教?”那青年見年華緊盯著他的臉看,曬得微紅的面上紅暈加深,微微行了一禮道。
“林……林……林……”年華結結巴巴地開口叫道。
“年公子,你不認得我了?我是雲枝啊。”青年困惑地道。
小李子知道這個雲枝,是那時候年華失寵時惟一偶爾進宮來看望陪伴的人,所以對他很有好感。不過他不是瑞王的人麽,怎麽會在宮裡?
“雲枝公子,我們公子在軍里時腦袋磕倒過,有點糊塗。雲枝公子裡面請吧,進來吃塊西瓜解解暑。”小李子熱心地邀請著。
被稱作雲枝的青年略帶些羞澀地笑了笑,抬腳邁入門檻:“既如此,雲枝恭敬不如從命了。”
年華此時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卻猛地撲向雲枝,差點把雲枝撞得仰翻過去。
年華一手摟住雲枝的肩膀,大力地捶打著:“林立!林立!你!你為什麽也在這裡!!!”
小李子頓覺四周都she來若有若無的探查視線,連忙把二人拉到院內,緊緊關上大門。
年華仍在激動中,雲枝卻是一頭霧水。
“什麽林立?我是雲枝啊,年公子,你果真不記得我了麽。”雲枝將年華拉開一些,疑惑地道。
年華看他臉上的不解不似作偽,怔了怔又道:“林立,你不要玩我。這裡又沒有外人,不要再裝了。”
雲枝無奈地掙脫他:“我本就不是什麽林立,為何要裝。”
“不會吧!”年華仔細地打量著這張臉,確定他和自己記憶當中的那個死優等生長得一模一樣。說起來要不是他搶自己馬子──唔,也許不能怪他,人家只是太優秀了而已──自己也不會倒霉摧的穿來這個世界。從小一起長大的死黨,就算多少年不見,自己也絕對不會忘記他的臉。
“難道你也失憶了?”年華摸著下巴喃喃地道。
小李子此時已經在院內的涼樹蔭下把桌凳擺好,過來請兩人過去。年華拉起雲枝走過去摁倒在椅子上,自己坐在旁邊皺著眉頭看他。
雲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輕咳一聲道:“年公子,當日你得罪萬流來使,獲罪充軍,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這次卻聽說公子一番奇遇,重得聖上恩寵。雲枝真為公子高興……”
年化擺了擺手打斷他,道:“那個說來話長。我問你,你真的不記得自己是誰了?”
雲枝微蹙起眉頭:“我自然記得。為何年公子會這麽問?”
年華煩燥地的撓了撓頭髮:“我說的記得,是你從小時候開始的記憶。你真的記得自己是誰?有沒有除了這兩三年的經歷,之前的都是一片空白?”
雲枝這一次卻真是有些不悅了,道:“年公子,我是真心把你當作朋友。你若覺得雲枝出身卑微不值得相交,明說便是,何必如此挖苦於我?告辭。”說著起身便要走。
年華忙把他拉回來,急道:“我沒有挖苦你的意思啊,只是你跟我……從小失散的一個朋友很像,所以我才會這麽問。”他看雲枝的臉色有所緩和,又追問道:“你就說說吧,你還記得小時候的事麽?我們從小學到高中都在一個班裡,你幫我寫作業應付老師……”
雲枝微皺起眉尖,想了想道:“年公子,你說的話雲枝不太明白,是想說你與你的朋友曾在一個學堂里讀書?雲枝出身卑微,根本不曾上過學堂,從五歲起便在那清香院裡了,所有識文斷字的本事都是雲枚所教,連這個名字也是他取的……”
“不會吧……”年華看著面前那張熟悉無比的臉,一時間沮喪不已,“怎麽會有長得這麽像的兩個人,你們甚至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啊……你會不會記錯了。”陡然間從他鄉遇故知的大喜之中跌落,年華頓時難過得無以復加。
雲枝看他大受打擊的模樣,有些不忍心,卻還是掀開袖口,露出一道淺淺的舊傷疤,道:“這是我七歲那年不小心受傷留下的傷疤,以前的事我歷歷在目,斷沒有記錯的可能。”
年華看著那道時日已久的疤痕,他自然知道林立身上是沒有的,喪氣地一嘆氣,坐回凳子上。
雲枝在他旁邊坐下,擔憂地看著他道:“年公子,你……”
“我沒事。”年華有氣無力了搖了搖頭,卻一臉遮掩不住的失落。
雲枝有意逗他開心,便道:“聽說年公子和聖上在軍營中的相遇十分傳奇,我很是好奇,講給我聽聽吧。”
年華轉頭去看雲枝,只見他滿臉溫婉可人的笑容。雖然是相同的樣貌,可是那個拽得二五八萬的林立是無論如何不會作出這麽一副端莊賢慧狀的……
雲枝見他半晌不開口,看著自己,面上卻大有悲悽之色,想來是他看到自己的臉越發想念舊友的緣故,只能輕喚一聲:“年公子?”
年華回過神來,想到雲枝的問題,打起精神回想了一下,他實在不覺得兩個人狼狽逃亡的事情有什麽好傳奇的。
“都是別人瞎傳的罷了,沒什麽好講的。”年華抓起一塊西瓜大咬了一口,含糊著道。
他現在一點也不想提元牧天的事。雖然打定主意要從蕭國開始闖一番事業,可是乍一見雲枝那與林立相同的臉,久遠的21世紀的生活記憶如同開了閘的cháo水一般涌了回來。每一幕畫面都那般清晰鮮明,好像只是昨天發生的事一樣。原來他根本從未忘記過,那些屬於他的真實的世界,真實的生活。與之相比,這三年來經歷的一切反倒都像是一場夢一般,渾渾噩噩,模糊不清。
雲枝聽他如此說,也沒有話說了,兩人一時間各懷心思,冷了場面。小李子見雲枝不太開心的樣子,機靈地上前伺候茶水,一邊問道:“雲枝公子,您不是瑞王府的人麽?怎麽今日來了宮裡呢?”
雲枝笑了笑道:“瑞王嫌雲枝無趣,又將我獻給聖上……”
“什麽?!”年華一聽這話,本來還蔫蔫地沒精打彩,這時卻猛一拍桌子,怒道:“他們到底把別人當成什麽?!這兩個社會渣滓!”
雲枝一愣,方明白年華這是在為自己抱不平,面上顯露些感激之色,道:“年公子不必如此。是瑞王把雲枝從清院裡帶出來的。否則……即便是清倌,也終是以色侍人。雲枝已到這個歲數,如果沒有瑞王相贖,如今必定處境悽慘。況且……”雲枝說到這裡,突然有些扭捏起來。
年華好奇道:“況且什麽?”
“況且瑞王從接我入府,就並未動我……所以他把我獻給皇上,也不算我一人服侍兩兄弟……”雲枝說著說著聲音便低到了沒有,羞得滿面紅暈。
年華看著那一張林立的臉,卻作出一副羞澀的小姑娘模樣,還說出那樣的話,頓時一頭黑線。
咄,林立,你這廝真是太賤了!賤者無敵!年華在心底對著死黨大吼。可是對雲枝他卻不能那麽說,不然保准他一顆玻璃心兒碎成一片一片。
雲枝見年華表情怪異地看著他,半晌不說話,以為他在是怪自己爭寵,忙道:“瑞王送我入宮也不過是這幾個月的事。瑞王說皇上後宮只有女人沒有男寵,太過枯燥,所以便自作主張。皇上他並不樂意,所以皇上也從未對我作過什麽……年公子,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