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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華直覺對面那個侍衛統領看過來的眼神不善,這讓他下意識地緊張起來,仿佛全身的細胞都不受他控制地蠢蠢欲動。
“第四場,一局定勝負。你若贏過我,就算你通過考核。你若輸了──”凌青卻沒有說下去,只是緩緩地抽出手中那把古樸無華的劍,遙遙地指向年華。
年華感覺兩人之間似有一股無形的威勢,逼迫得他有種喘息艱難的錯覺。他咽了咽口水,喉中有一絲乾澀。
“我若敗在你手下,自然願賭服輸。”年華開口道。他知道此時說這些都沒有意義,如果他輸了自然不能入侍衛營,他就只能帶子涵離開蕭國。無論如何他盡力了,是不是會在世人眼中留下以色侍人的孌寵形象已經不是他能掌控的了。
凌青眯了眯雙眼,似是無聲的嘲諷。他隨手挽了個劍花,向年華道:“按慣例,我讓你三招。來吧!”
年華一咬唇,道一聲:“得罪了!”就足尖一點,身形如電,向著凌青衝去,空中只見刀刃劃出的一道冷鋒。
年華在上午時手臂所受的傷對他仍有影響,他能看到握在手中的刀正在輕微地顫動。年華一咬牙,掄圓了向著凌青砍去。
鏘地一聲火花四濺,年華只覺強烈的震顫從刀身上傳來,手臂上一股鑽心的疼痛。
“第一招。”凌青的聲音響在耳邊。年華一咬牙,在空中扭轉了方向,從下往上的角度繼續攻擊。
場外的人們只能看見場地中央兩人混戰一團的身影,凌青以內力催動的聲音迴蕩在整個武場上空,很快喊完了所讓的三招。
元牧天於一瞬間就感到了武場之中那強烈的變化。不是因為先前主動攻擊的年華突然被擊得節節敗退,不是因為凌青突然反守為攻的強烈攻勢。這些在以前無數次的侍衛考核之中都發生過。
那是一種微妙的氣氛,仿佛風中裹脅著細小的鋼針,讓處在戰圈之外的人都能感到那種危險。
凌青真的動了殺意!元牧天一拍扶手站起身來,緊啼的齒根讓臉龐的肌肉都僵硬起來,嚇得一旁的游貴妃也跟著站了起來。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皇帝發黑的臉色,又往場中央看去。
那抹矯健的身影在凌統領步步緊逼的攻擊之下依然在上下翻躍躲閃,靈巧無比,只讓游貴妃看得心急如焚。此時她再也無法保持住溫婉可人的面容,嘴角細微的抽動帶出一絲扭曲。
為什麽還不死?!為什麽他還不死!
她從未見識過真正的武鬥,所以她看不明白,武場中央那抹自從再次出現起就奪去皇帝全部注意力,讓她恨之入骨的身影此時的閃躲有多勉強。凌厲的劍風幾次擦身而過,割開幾個細細的傷口,年華只覺得那些傷火辣辣地疼痛著。
元牧天想立刻喊停,卻被君明芳制止。他環視了一周圍場而坐的侍衛們,只能強咽下已到喉中的聲音,雙手狠狠地握著。
到了這一步,即便他是皇帝,也不能隨隨便便喊停了。否則所有侍衛們都劃押過的賭上自己身家性命的生死狀就將成為一紙笑話。一國之君的威嚴不准許這樣的笑話產生。
凌青招招奪命的打法不只激怒了皇帝,也讓在場觀看的所有人都驚住了。
還沒有參加過考核的少年們都情不自禁地將自己代入那正苦苦掙扎保命的被考核者身上,不知道在前輩如此猛烈的攻擊之下,自己活命的機會是多少?又能不能比眼前的這個青年撐得更久?
侍衛們已經開始三三兩兩交頭接耳起來。他們都知道,在侍衛營成立以來的考核當中也沒有如此拼命的打法,否則只怕在場的人活著的早就不多了。然而這的確符合規則,連皇帝也不能隨意制止。
當地一聲輕響,卻似乎隨風傳遍了整個武場上空,年華手中的刀被劈落在地。凌青眼中寒光一閃,長劍如虹,狠狠刺向手無寸鐵的年華。
年華大驚之下亂了章法,抬起手臂去擋,一股很怪異的聲音傳來,年華愣了一秒鍾,才反應過來那是利刃穿透血肉的聲音。抬起的手臂上傳來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閃著寒光的劍尖帶著他的鮮血又繼續向前扎入他的肩膀。年華猛地向後一撤,隨著那令人牙酸的聲音,長長的劍又依次從他的肩和手臂當中抽了出去,串串的血花落在地上。
年華半跪在地上,半抬著受傷的手臂,另一隻手捂住肩上瘋狂流血的傷口,無聲地張大了嘴巴,臉色倏然間變得慘白,冷汗從額上滑下。
“年華!”一聲暴喝響起,心驚膽戰忍耐已久的皇帝終於再也忍不下去,又急又怒地叫出聲來。
君明芳想制止也來不及了,只能輕嘆口氣退到後面。
此時什麽生死狀和帝王威嚴,皇帝都無暇去管,也不想再管。他是大蕭的開國皇帝,他就是威嚴!與那些東西相比,遙遠的場地中央如同渾身浴血一般的年華,他身上的每一道傷口,卻都像扎在皇帝自己的心臟之上,讓他心疼無比。那曾經乖順地被他摟在懷裡讓他疼愛的柔嫩身體,現在卻一身灰塵,鮮血順著傷口向外汩汩地流淌,帶走那看上去並不足夠堅韌的生命。
“來人,把凌青拿下!傳御醫,傳羅青竹!他再敢不來也一併拿下,押他過來!”元牧天怒極地下著命令。得令的侍衛慌忙行動起來,在武場四周觀看的人群也起了些騷亂,卻被君明芳及時地制止了。元牧天大步地從觀禮台上往下走去。
凌青雙眼冒著寒光,對正向他逼近來捉拿他的侍衛無動於衷,只冷冷地向年華道:“你看到了,你亂了皇上英明神武冷靜自持的心,所以你必須死。”
他說著又向年華走近,年華咬緊牙齒,捂著胸口站起身來,向後退了一步。
他抬起完好的左手,指向正向他們走來的皇帝和侍衛,咬著牙著:“你們都不要過來!我們還沒有決出勝負!”
“年華,你不要任性!”元牧天怒道。
場地太過寬大空闊,所有人的喊話都要經由內力加持,此時元牧天的話炸響在每一個人的耳邊,所有人都為那其中的威勢感到些微顫慄。
“我說了你們不要過來!!!”年華猛地站直身體,體內強大的內力毫不控制地猛烈爆發出來,傷口處的機體血液開始迅速凝結,止血結痂。
眾人只見一股狂風從年華腳下升起,猛裂地旋轉起來,裹脅起濃重的灰塵,將年華和凌青兩人的身影層層遮住。
一股強力從場地中央傳來,正向那裡行去的侍衛們突然覺得受到那股極強的壓迫,他們在毫無準備之下竟有些寸步難行。
元牧天站在努力抗衡的侍衛中央,眯著雙眼冷冷地看向那混作一團的比武場,只有那背在身後的不斷攥緊的拳頭泄露出他心中一絲真實的不安。
這股強烈的風沙不過持續了很短的時間,很快便散了開去,如同突然失去動力一般。元牧天心裡一緊,快步地向前方走去。
風沙散盡之時,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場生死比武的結果。
年華壓在凌青身上,渾身的鮮血使他看上去有些可怖。他完好的左手拿著凌青的長劍,緊壓在凌青的脖頸之上。
“怎麽樣,凌統領,我……過了沒有……”年華只來得及說完這一句話,卻突然如同喪失了所有力氣,軟軟地倒了下去,昏倒地凌青身上。
凌青看著那張貼在他胸前的染血的慘白臉龐,原本堅定的心卻有些紛亂起來。
第91章
年華半昏半睡,腦子裡卻並不是完全的黑暗。恍忽間他似乎看到了穿越前的生活,楊小月在他面前哭得梨花戴雨,說著她不想被高利貸商人逼婚的請求。
哼,你不想被逼婚,你是追求自由戀愛的野百合,結果卻自由地劈腿劈到我好朋友身上,害我們倆決裂。
年華頭腦里模模糊糊地,面對著那哭得楚楚可憐的女孩子,原本的一點憐惜之情也已經被沈澱的時光磨滅,此時他只能想到那一個問題。
林立呢?林立去哪裡了?
這是他穿越以來,每逢夜深人靜的時候一想到就會心臟一緊的事。
在他穿越之前,林立就已經消失許久了,最後連手機也打不通。年華了解林立,他不會為了躲避自己或者楊小月就不聲不響消失掉。所以他那兩個月的音信全無,一直讓年華擔心著。可他如今身在異世,再擔心也於事無補,只能祈禱林立平安無事。
畫面突然飛快地向後閃去,楊小月那張似乎永遠受盡委屈,處於驚惶當中的臉,暴發戶商人肥胖油膩的笑容,一身匪氣的保鏢手裡指向他的黑洞洞的槍口……
這一切都在綿軟的水流淹沒他的時候消失不見了。
明明是一個小水溝,那時候的感覺竟然像落入了一個無邊無際的大海,五光十色的光芒耀得人睜不開眼,隱約中似乎聽到一陣扭曲了的鈴聲。年華恍忽地想著,那好像是自己的手機鈴聲……
不愧是諾雞鴨最經典最堅挺的直板機……
“……公……醒……”一陣吵鬧的聲音漸漸大了起來,衝擊得耳膜隱隱難受,渾身上下都有一種腫脹的感覺。
意識慢慢恢復清明,年華閉著眼睛,微微嘆氣。
原本真實的生活如今卻只是他的南柯一夢,現在他還是在這個遠離公元紀年的地方。
獨自一人在異世界打拼其實是很孤獨的。受傷的時候,被人誤解的時候,閒著瞎想的時候,就真的很想家,很想回家。就算回去讓他天天做高數習題,天天背那本他從來越不過A字母的六級單詞,都是一種難得的幸福……
“年華!你終於醒了,你讓朕好生擔心。”一個高大的身影坐在床邊,年華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到光線一下子被遮去許多,眼前的光影暗了一些。
唉,就是因為這廝,讓我突然這麽想念我那BTBT的高數老師和他BTBT的考試卷子。
年華緩緩睜開滯澀的眼睛,抬眼看向元牧天,張嘴叫了聲皇上,卻沒有發出聲音來,只有嘶嘶的氣聲。
元牧天慌忙從宮女手中端來茶水,自己試了試水溫,把年華的頭扶起來,餵他喝水。
年華嗓子裡幹得難受,一口喝乾了這杯沾過皇帝龍口水的茶,總算好受了一點。
“這是哪裡?”眼睛感覺糊糊的,年華想抬手揉眼睛。
只是手一使力卻沒有抬得起來,年華這才發現自己被裹得跟個木乃伊似的,右手被固定在胸前動彈不得。
元牧天又從宮女手中接過帕子,一臉溫柔又心疼地給年華擦臉。那帕子在年華額頭臉頰上輕柔地滑了一圈。這情景看上去是夠浪漫了,可是年華卻十分不舒服,那涼涼的帕子就是不途經他那兩隻糊得難受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