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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副校長今年已經六十多歲,典型的科技型副校長,升職無望,在學術界聲名赫赫,所以說起話來不管不顧,頗有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架勢。
孫紹年在角落有些尷尬,雖然沒有人刻意的望向他,但還是覺得一陣臉熱,他年富力強,今年才四十八歲,如此年輕就坐到了一把手的位置上,讓很多他上學時就教過他的老師,如今坐在領導位置上的人心懷不滿,經常出現不買他帳的事情。但像今天這樣公開指責他的時候幾乎是沒有。
「王校長,我說你們辯論歸辯論,可不要把我扯進去,我說過,這次是我們的一個嘗試,學生是人,不是工具,他們有選擇就業方向的權利,我們只是個了這個鄉村企業一個機會,至於是否有人去他們那裡就業,那要看他們自己的本事了。」孫紹年儘管有些不滿,還是皺著眉解釋道:「好了,你們繼續,何必動氣嗎,大家也都是為了學校好。」
種植系主任郭波濤跟孫紹年是大學同學,同屬少壯派,不用他自己站出來說,所有人都知道他跟校長是一系的,如今孫紹年得勢,他也跟著水漲船高,已經隱隱的可以跟學校的幾個實權派副校長分庭抗禮了。
「王校長,孫校長說的也正是我想說的,鄉村企業咋的了?鄉村企業就是後娘生的?學生去鄉村企業工作就是沒有意義的事情了麼?支援農村建設,這個國家一直都在提,從大方向上來講,我們是迎合了國家的政策的!」郭波濤看了一眼孫紹年,後者給了他一個鼓勵的眼神,舔了舔嘴唇,接著說道:「從我們學校的內部上來看,王校長您大概並不真正了解學生們的就業率吧,不說遠的,就說八八屆園藝的畢業生,去年他們的就業率就不是很樂觀,因為很多農業部門老的沒退,新的又上來了,沒辦法安排,怎麼辦?只有回家先等著,這屆園藝的學生一共有三百四十二名,真正落實了的,只有一百七十五名!剩下的,現在都在家待著呢。」
「怎麼可能?我也專門回訪過,都說現在挺好的啊?」王志撫了撫鼻子上的眼鏡框,氣勢弱了不少:「郭主任,你該不是亂說的吧?」
已經猜到王志會這麼說的郭波濤從公文包里拿出一份資料,遞給王志,輕嘆了一聲道:「我倒希望我是在亂說,你自己看看吧。」
王志接過來,認真的翻了幾頁,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難道說現在大學生就已經到了過剩的地步了?」
「王校長,大學生並沒有過剩,還有許多需要他們的崗位,但由於我們自己的原因,嗯,是我們這些當老師、當領導的原因,導致他們就業思維過於狹隘,眼光過於短淺了,現在各種農業類的公司企業並不少,可為什麼沒有人去那裡就業?是因為他們打出只招有經驗的,又或者是學歷的緣故麼?其實都錯了,我曾專門問過一個經營農藥化肥的公司老總,說你們怎麼不招些專門幹這行的大學生呢?」郭波濤看了一眼王志,「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王志忍不住問道,雖然是副校長,可平日整天鑽研領域內的學問去了,在做人這方面,差的就太多了,否則,大校長的位置怎麼也輪不到孫紹年來做的。
「人家說,大學生眼光天高,要求也太高,一聽初始工資低,立馬掉頭走人,有耐心繼續聽著的,當聽到以後拿績效工資,也就是你干多少活就拿多少錢之後,也是掉頭走人。那家公司的老闆苦笑著說,憑什麼他們什麼都不會,卻要求我高薪養著他們,憑什麼他們什麼都不想干,還來要求我這要求我那的。我不是不想用大學生,而是用不起,不敢用!」
郭波濤重重的嘆息一聲,手按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望向他的各位同事,語重心長的道:「各位同僚,你們說,這種局面是誰造成的?」
誰造成的?誰造成的?在座的沒有腦殘,也沒有白痴,更跟後世網絡上傳說的叫獸掛不上邊,當然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平時對學生的教導中,對這種私營企業的態度就是四個大字——嗤之以鼻。
再說大學生上了十二三年學,花了家裡很多錢。有幾個不想升官發財的,又有幾個不想有個稱心如意的工作的,用浮躁來形容大多數人的心態,非常準確,急功近利是這種人的表現,他們恨不得直接進入到事業單位就當個科長,然後處長,然後局長……一路坐火箭飛上去才好,又有幾個肯踏踏實實從低處起步的。
小會議室鴉雀無聲,大家都陷入了思考,就連孫紹年也悶聲不語,這些其實都是他跟郭波濤說過的,今天只不過是接著他的最說出自己的心聲罷了。掃了一眼屋內眾人的表情,反對派那些人還有好幾個臉上掛著不服的表情,忍不住在心裡嘆息一聲,想改革,難呀!
「那按照你的說法,現在的大學生一無是處咯?」王志沉默了良久才幽幽說道,語氣頗有幾分哀怨的味道。
「不是這樣的,王校長,學生們能力還是有的,咱們學校的師資力量在全國農業口,也算強的吧,只是他們缺少一個認清自己的機會,我們需要一個契機,一個打破堅冰的機會,那就是,讓更多的學生投身到廣闊的農村中去,讓他們在那裡自由的發揮才能,而不是一下學,就進入到辦公室去學鉤心斗角,去學鑽營!」郭波濤的話擲地有聲。
說的屋內眾人一陣臉熱,進入了工作單位,誰不想往上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