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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是真的寵愛,也不至於這位顧六小姐在進宮沒多久, 好端端一個人就這麼死了,死後連個封號都不肯給,也不肯下葬。
徐長河乍一聽見這件事,心裡也吃了一驚,雖說他平時沒少盼著這位漂亮的小祖宗早點死,但等人真的死了,他的心情也很複雜。
顧盼也才在剛二十出頭的年紀,千嬌萬寵,死的好像有那麼點可惜。
徐長河兩次覲見,都被拒之門外,他本想勸著鍾硯早日將人下葬,免得時間久了,屍體都臭了。
他碰了好幾次壁,新科探花郎也沒見著鍾硯的面。
兩人極有默契,都不打算提這件事。
他們與顧盼無親無故,也並非好友,也沒必要為她的後事勞心費神。
如果這世上真的還有因為顧盼的死而難過的人,恐怕只剩下顧府里的三姨娘。
丫鬟抹著眼淚把這事告訴的時候,她正坐在軟榻上逗弄著剛剛學會爬的小平安。
可憐這孩子連叫都不會叫,餓了或是難受了便用他這雙像極了母親的黑眸望著她,三姨娘的心都被這個小寶貝看化了。
她手裡還拿著撥浪鼓,丫鬟口中說出的話像一道驚雷劈在她的腦門。
“三姨娘……嗚嗚嗚六小姐……六小姐沒了。”
三姨娘手中的撥浪鼓轟然墜地,在地上滾了兩圈跌在牆角,她一口氣差點沒能緩上來,捂著自己的胸口,白著臉的樣子好像下一秒就要昏過去,“你說什麼?”
丫鬟邊哭邊說:“傍晚宮裡傳出來的消息,說六小姐沒了。”
三姨娘緩緩站起來,眼前黑了黑,她扶著門框,站都站不穩,說話時氣息微弱,她問:“誰說的?是誰說的?!胡說八道!”
丫鬟回道:“陳太醫被皇上著急忙慌叫過去,他說他到的時候,六小姐早就沒氣了,無力回天,救不回來。”
三姨娘腦子一昏,往後仰著身子跌坐在床上,大顆滾燙的眼淚順著她的臉頰不斷往下滾落。
她咬著唇,低著眼眸,床上的小平安似乎爬累了,軟綿綿的小身軀乖乖靠著枕頭,睡容安靜。
才四個月大的小平安,並不知道,他已經失去了他的母親。
三姨娘望著這個可憐的孩子,巨大的悲痛席捲而來,眼珠向上翻了翻,她的身體徹底軟了下去,眼睛一閉昏倒了。
三姨娘一病不起,在床上連躺了半個月都起不來身,無奈之下,只得將小平安這孩子交給顧止行和他新娶進門的妻子照看。
原就應該是他二人來帶這個孩子。
在顧盼把小平安送到顧府時,顧止行只得將這個孩子認作是他的兒子,如此才可名正言順將孩子留下來。
顧止行的臉色也不大好,縱然他與顧盼不太親近,但無論怎麼說,她都是和他血脈相連的親姐姐,人就這麼沒了,他心中不可能一丁點的觸動都沒有,連著幾天心情都很差。
顧府氣氛低落,留在娘家養胎的顧蘿竟然掉了兩滴眼淚。
她從小到大就嫉妒的姐姐死了,她本應該高興才對,可不知怎麼的,她卻高興不起來。
好像所有人都以為顧盼喜歡的人是趙煥章,才會拋棄丈夫丟下兒子,毫不猶豫轉頭趙煥章的懷中,可顧蘿從來就沒信過。
直到不久之前,她見到了許久不曾見過的顧盼。
這個從小就不可一世張揚跋扈的姐姐,眉眼間的那股鋒芒神氣,不見了。
她溫柔了許多,身為新帝唯一的寵妃,可她的眼睛裡剩下的是悲傷,還有支離破碎的愛。
她明明是愛著鍾硯的,可是她卻不快樂。
顧盼死後的一個月,新帝似乎還是沒有要給她下葬辦喪事的打算,且冷冷警告過顧家人也不許辦。
只有顧蘿,半夜睡不著,連外衣都沒穿,去院子裡給顧盼燒了點紙錢。
銅盆里的火焰苗兒被風吹得搖晃不定,紙屑被卷在空中飄零落定,火光照在顧蘿這張嬌小的臉龐,她神情專注,手上的紙錢不斷往銅盆里丟,紙錢快燒完的時候,顧蘿忽然間覺得有點好笑,“我也沒想到,你死了之後竟然連一個為你燒紙錢的人都沒有,就只剩下一個和你相看兩厭的我。”
“鍾硯連你死後都不讓你安生,你說說你是不是瞎?才喜歡上這麼個人。”
“我覺得你還挺可憐的,之前是傻的可憐所以被我騙,才成婚就處處和自己的丈夫作對,後來就被鍾硯騙,男人就是薄情,都是沒有良心的混帳。”
她說的有點累了,眼睛被火光照的有些酸澀,最後她說:“六姐姐,其實你也不算愛錯了人。”
“我看你死之後,鍾硯那股瘋勁也夠厲害的。”
“不准任何人給你辦喪事,還當你沒死呢。”
“我也是趁著沒人看見才敢給你燒點紙錢,下輩子你投個好胎吧。”
鍾硯的確當顧盼沒死。
他的窈窈怎麼會死呢?
她的身體被保存的好好的,被放在銅雀宮內的那張金絲楠木床上,鍾硯甚至讓青陽殿的僧人作法企圖困住她的魂魄。
鍾硯很少能睡得著,每天晚上都會去她的床邊坐著,常常望著顧盼這張毫無血色的臉,枯坐到天明。
他也不是不想睡,只是真的睡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