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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院裡屋早就點了爐子,燭火將整間屋子照的透亮,蠟燭燃著的明明滅滅的燭光,恰到好處照在鍾硯如玉的臉龐。
鍾硯連茶都沒喝上一口,就被博平郡主叫到前院。
顧盼則是換了套輕便的衣裳,隨後洗臉卸妝,鏡子裡那張乾淨的沒有任何妝容的臉依然漂亮到驚心動魄的程度。
天色逐漸沉下來,前院還是沒有消息,鍾硯也遲遲沒有回來。
顧盼吃了碗素麵後就沒什麼胃口。
鍾硯差不多在後半夜才被放回來,走路姿勢有些不對,屈膝不敢用力,唇色淡的看不出血色,微蹙著眉,表情也不太好。
顧盼已經洗漱完換上寢衣,赤腳踩在地上,朝他跑過去,問:“博平郡主又讓你做什麼了?”
他說:“抄幾篇祭祖的經文,順道吩咐了些事情。”
經文複雜繁多,還要跪在佛堂前慢慢抄,天寒地凍,佛堂里也沒有燒爐子。
他這副身體本就受不得寒氣,在冷冰冰的佛堂跪上好幾個時辰,膝蓋差一些就直不起來,傷重到如此地步,鍾硯還是能面不改色走回來。
鍾硯遇上任何事都是這幅鎮定冷靜的模樣,讓顧盼總忘記了他今年也不過才剛剛二十歲。
他忽然問:“屋裡怎麼有股藥味?”
“是之前我母親送來的補藥。”
鍾硯眼中的諷意一閃而過,眉目平和,莞爾一笑,懶懶散散似是渾不在意,“你母親也是有心。”
有一瞬間,顧盼都懷疑她的謊言是不是被鍾硯給看破了,男人眉梢的嘲諷閃的極快。
再抬眼時,眼角只剩似春風的柔意。
“我常生病,也難怪她憂心。”
鍾硯挪著腳,準確無誤走到她藏藥的柜子,打開柜子,將黃紙袋包好的藥方拿出來看了看,然後物歸原處。
顧盼張嘴,“你的腿今天該跪疼了吧?要不要貼些膏藥?”
鍾硯沒理她。
他這個人一生氣,就不太愛搭理她,做戲也懶得同她做,板著張冷臉,一字不吐。
顧盼坐在床頭,鍾硯沐浴換衣出來後,看她眼巴巴的望著自己,嘴邊綻放個譏誚的笑,“為何不睡?”
顧盼輕抿嘴角,直接問出口:“你在生什麼氣?”
其實鍾硯的瞳色不算深,光線折射下襯的淺顯,這雙淡漠的、仿佛永遠都不會有情緒的雙眸,就這麼冷冷的看著她,吐字亦不帶任何的情緒。
“窈窈。”親密的小名從他口中說出來稍顯幾分詭異刻薄。
“你吃的藥到底是不是你母親給你的呢?”
顧盼喉嚨一緊,說不出話,面色慘澹,看著有些可憐。
鍾硯眸色未變,眼底情緒也沒有掀起波瀾,薄唇輕啟,吐出的字眼像利刃一刀刀落在她身上,“你母親沒有給你送過藥。”
顧盼的心不斷往深處落,指骨攥白,用力捏著衣角。
“嗯,不是她送的。”
鍾硯拾起桌上的小剪刀,漫不經心將床頭外的另兩盞燈芯給剪斷,屋裡一下子暗了暗。
暗到看不清他的臉,陰影下只留輪廓剪影。
“所以那是補藥嗎?”他問。
顧盼攥緊自己的手指頭,“不是。”
鍾硯分明什麼都知道了,一句句詢問都在逼她自己親口承認。
“那是什麼呢?”
顧盼仰臉仔細盯著他的臉看,很努力想從他的眼睛裡看出不同的情緒,但他依舊淡然。
哪怕鍾硯在生氣,從他的眼中,也找不到蛛絲馬跡。
“你知道是什麼。”
鍾硯莞爾,“嗯,我知道,是避子的藥。”
顧盼忽然間釋懷,直說:“我現在還不想要孩子。”
“為什麼?”
“我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照顧一個孩子。”
鍾硯的食指輕敲著桌面,狹長雙眸緊隨著她的臉,看著少女緊張不安脆弱的快要哭出來的可憐模樣,亦從容不迫,“若你不想養,我可以送去別處讓其他人教養。”
語氣冷寂,穿心刺骨。
顧盼一下子被他說紅了眼睛,輕咬唇瓣,她相信這是男主真的做得出的事。
書裡面他就是這麼做的。
顧盼更明白了,此時此刻,男主對她,和對書中原主是一樣的,能做出相同的決定,相同的事情。
鍾硯對她還沒有心。
也不會為她心慈手軟。
她的眼睛酸酸漲漲,好像下一秒就要掉眼淚。
顧盼低著臉,委屈的眼淚淌滿臉頰,眼前多出一隻修長的手,鍾硯拿著自己的手帕,似有萬千柔情,替她抹去眼淚,“怎麼哭了呢。”
像飽含著慢慢的遺憾之情,細細品味又什麼都沒有,只剩被風吹過的一片狼藉。
鍾硯很有耐心,有條不紊將她的臉擦的乾乾淨淨,“我又不會逼你。”
他繼續說:“這藥你以後不要再吃,藥性涼,傷身體。”
顧盼抬眸,眼眶通紅,聲音顫抖,“你真的不會逼我?”
鍾硯道:“不會。”
他的嗓音拖的長長,不慌不忙,“我不愛強人所難,方才母親對我說了一些事,也是很有趣,你雖然沒有問,我還是想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