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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千邑四歲時,先帝還在。
越千邑五歲時,先帝駕崩,明帝繼位。在此之前,誰也不敢置疑越千邑的地位。可是在此之後,這位嫡皇子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先帝極為看重這個嫡皇孫,常帶在身邊。那陳皇后記得自己聽到皇兒跌進冰窟窿時,整個人都凍住了,瘋了似的趕過去。
幸好邑兒福大命大,逃過一劫。如今回想,仍然心有餘悸。那一次,先帝震怒,打死了邑兒身邊侍候的人,還發落了不少宮女太監。
佟錦素一直站著做背景牆的,關於佟家三郎救過越千邑的事情,在她那次獻壽禮時聽皇后娘娘提過一次。冰窟窿底下救人,無論是被救者還是救人者,那都是九死一生。
皇宮之中,處處危機,想活著長大,還真是不容易。
內室陷入一陣沉默,張總管是宮裡的老人,自是知道這段往事的。先帝在時,最看重的就是嫡出的壽王。對寧王和康王都比較淡,寧王雖是皇長子,卻是極少有機會見到先帝的。
“兒臣轉醒之時,看到的就是皇祖父。那時候兒臣年紀小,只懊悔自己貪玩差點犯了大錯,原以為皇祖父必會訓斥兒臣。不想皇祖父半句苛責都沒有,只是長長嘆氣。後來他帶兒臣再去那蓮池邊,指著冰雕玉琢的美景對兒臣說,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越是美麗溫和的東西,底下越是藏著見不得人的毒。更不要輕信他人,包括自己的骨肉至親。那時候兒臣不明白,後來卻是漸漸明白了。”
陳皇后大受震動,“先帝看得明白……”
佟錦素只覺有些不對,越千邑不像是話多的人,更不是一個會輕易流露感情的人。今天這話,似乎是話裡有話,說給別人聽的。
難道是在向陛下暗示,這次遇刺的事情是連家和寧王他們所為,可是這也有些說不通。皇權相爭,向來隱晦又血腥,不可能明來明往。
她都不相信陛下不知道連貴妃和寧王的想法,更何況是越千邑。
不過越千邑行事,自是有他的道理。她心下一動,跟著抹起眼淚來,“王爺真是太苦了,原本以為幼年時定是過得好的,不想也是如此的坎坷…”
張總管看著這對天下最尊貴的婆媳,兩個女人都在抹眼淚,突然覺得深身像針刺一般,很是不舒服。
回到宮中,向明帝稟報了壽王府一事。
連壽王的表情和神態都說得詳細,更別提壽王說過的話,幾乎一字不漏地稟告了明帝。明帝聽完,眼神更是深是不可測。
他踱著步子,時而看著樑上的盤龍,時而盯著自己的寶座。
“父皇疼愛邑兒,一直帶在身邊。”
張總管低頭靜候著,自是不敢接話的。
明帝像是在自言自語,“父皇教導邑兒,極為用心。朕記得自己幼年時,都得不到父皇那般悉心的教導。”
這話,張總管有些不敢聽了,頭更是埋得低。
明帝像是一無所覺,仍在自說自話,“那時候邑兒還小,想不到父皇就對他說那樣的話,虧得他還記得。父皇當年也對朕說過類似的話…朕知道,在父皇的心中,邑兒才是最看好的皇孫。骨肉不可信,還真是說得沒錯…”
自古以來,哪個天子登基之前是順風順水。
“你說父皇若是知道…會怪朕嗎”
張總管恨不得自己聾了,頭都快埋進胸口中,一副不敢聽模樣。明帝見了,冷冷一笑,“你怕什麼,朕不會殺你的。這些話,朕也只敢在你面前說上一兩句,要是你都怕了,朕哪裡還有說話的地方。”
“奴才謝陛下看重。”
明帝不再說了,坐回桌案前,開始看起摺子來。
不多時,陳皇后求見。
陳皇后的眼睛紅腫著,顯然是哭過的。在明帝的印象中,這個皇后一向端莊得體,行事大氣極有風範。
她僅有的幾回哭泣,都是因為邑兒。
“陛下,臣妾有一事相求。”
陳皇后正要屈禮,明帝已親自將她托起,“皇后但講無妨。”
“陛下,臣妾方才從壽王府回宮,一路上仔細思量著,深覺對不住邑兒,自己不是一個好母親。邑兒自小到大,陪在臣妾身邊的日子屈指可數。他受了太多的苦,每一次臣妾都不在他的身邊,實在是枉為人母。臣妾懇請陛下,許臣妾暫住壽王府,親自照顧邑兒,彌補多年的虧欠。”
說完,她強忍的淚水又流了下來。
明帝的心情很複雜,這幾日他一直冷著這對母子。他的心裡生了疑,怎麼都釋懷不了。同時還有一種被人愚弄的惱怒,他是天子,有人竟敢混淆皇家血脈來類型他這個天子,簡直是不可饒恕。
但是今天邑兒的話,打消了他的懷疑。
父皇在自己被立為太子的那天對自己說過不可輕信骨肉,為帝者就要當一個孤家寡人時,當時沒有一個宮人在場。他記得邑兒當年落入冰窟後染了傷寒,傷寒大好之日,父皇確實帶著邑兒去了一趟蓮池邊,且宮人都站得極遠。
只有真正的邑兒,才知道父皇說過什麼。
所以,邑兒不可能是假的。
想容……
那日是無心之言,還是意有所指。還有這次的刺殺,是何人所為想容指使的,還是錦寧侯府那邊自做主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