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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寧願,這輩子,她屬於別人。
命運的齒輪漸漸的轉動著,鋸齒碾合的聲音像是嚼硬骨頭一般,咔吱咔吱作響。
劉嬤嬤不再讓她唱小曲了,她開始忙碌了起來。
沈清越一直跟著她,看著她漸漸的長大,依然瘦削,可姿態婀娜,體態妖嬈。她越發的漂亮,盈盈水眸,看著人的時候能讓人溺斃在裡面。
隔一段時間,她就會被帶到一個小房間。
裡面通常會坐著一些行為猥瑣的男人。
她慣常是垂著眼帘,不隨意偷看的。牙婆扶著她,她需要朝這些男人下拜,那肩骨消瘦,腰塌下來,姿態很是風流。
她需要在這些男人面前走兩步,展示著她的儀態。她需要面對著這些人,讓他們仔細看著自己的樣貌。
她需要伸出手,展示自己的雪白的肌膚;她需要拉開裙琚,讓人看看她那雙畸形的小小的腳。
她就像一個盡職的貨物,展示著自己的所有能讓人拿出高價的地方。
沈清越一直守著她,感受著她心中的波瀾不驚,他明白,她對自己的命運不再抱有任何幻想了。
她的名聲越發的大了,沈清越聽到那些牙婆當著她的面說她現在值多少錢。
有人出到一千五百兩,都不賣。
似乎是要等到更高的價錢,才將她出手。
沈清越仔細想了想,如果自己被當做貨物一樣,這樣被人評頭論足的買賣,他會是什麼想法。
他做不到像吳煙這樣,心平氣和的,對這些討論視若無睹。
但吳煙能像她這樣嗎整個院子把守嚴密,她那一雙小小的腳,多走兩步,晚上就要泡一泡熱水,好好的揉一陣子,才會舒服。
她如何去跑,她又如何能掙脫。
她被人牢牢的掌控著,是關在籠中的鳥。
沈清越愈發的焦躁,他預感,她快被賣出去了,在這樣的艷名之下,總有出到合適的價格的人。
而這一天,確實很快就到了。
劉嬤嬤喜氣洋洋的來到房間,告訴吳煙,有鹽商買了她,要把她送到參政府上。
沈清越知道參政,相當於省長這麼大的官。
可在這個年代,能做到這麼大官的,年紀一定很大。
五千兩,她被賣出去的價格,是五千兩。
那天,他看著因為是被送到參政府上,院裡特意給她送來一身粉色的新衣裙,讓她出門的時候穿。
那天她被兩個小丫鬟圍著,洗頭沐浴焚香,穿上那身衣服,像一個包裝精緻的禮品。
從頭到尾,她都沒什麼表情。
守著的牙婆告訴她,得笑,於是她淺淺的勾唇,笑得溫婉。
沈清越很沉默,他看著她,被扶著鑽進一頂小轎,沒有銀錢傍身,也沒有丫鬟跟著,孤身一人的,坐在轎子裡,晃晃蕩盪的被抬去參政府上。
他在這個時候想,她是不是在參政府上發生了什麼事,像那個旬樂一樣嗎
不會的,她心如死灰,只想求得一方安身之地,怎麼還會有人想讓她死了。
她或許是在後院生活著,一直到老。
他隨行在轎子旁邊,只有幾個轎夫,沉默的抬著她。
走在一片荒涼的山野時,他覺得不對,參政應該是住在城內的,怎麼會在這荒郊野嶺的。
直到他看到一個人舉著一把長弓,直直的對著轎簾。
他瞪大了眼睛,拼命的喊了一聲不,然後擋在轎子面前,卻又眼睜睜的看著那箭穿過他,狠狠的扎進轎子裡。
他僵硬的轉過頭,轎簾被風吹開,帶著春日花香吹散了轎中的死寂。吳煙雙眸中的瀲灩秋水漸漸散去,似是死不瞑目,但絕美的面頰上卻勾起一抹淺淺的輕鬆的笑來。
沈清越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為什麼啊他問道,為什麼會這麼不公平。
他心愛的女人,憑什麼要遭遇這些,憑什麼
他頹喪的鑽進轎子裡,看著她空洞的眼睛,她嘴角的笑容輕鬆愜意。
她是開心的,沈清越捂著臉,發出嘶啞的只有他能聽見的吼聲。
她是開心的,這樣的離開,她很開心。
他還沒有離開,他看著那些轎夫,沉默的將她抬出去,其中一個猥瑣的想要將她的衣服扯開。
他拼命的阻攔,都死了為什麼還要遭遇這麼噁心的事情。
旁邊有一個年紀大一點的,將那個轎夫的手扯開。
說是可憐人,讓人安靜的去。夫人只說殺了人,可沒說讓你們做這些齷齪事。
隨後,他看到她被這些轎夫,抬到一處亂葬崗里,然後隨便的拋下。
風吹日曬,有野狗在旁邊徘徊。
沈清越一直守在旁邊,或許是動物有靈,一直都不敢真正的過來啃咬。
他就這麼守著,看著她睜著眼睛,望著天空。
她臉上漸漸的有了屍斑,不那麼好看了,那雙眼睛也還望著天空。
沈清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旁邊的野狗蛇蟲都在虎視眈眈的,他得守著,讓她免於被這些畜生分食。
過了幾天,或者是十幾天,那些野狗終於忍不住要衝上來的時候。
一個女人出現了。
沈清越認出來,這是他剛來的時候見過的那個丫鬟,也是吳煙把藏著的銀錢都給出去的丫鬟。
她生活似乎不錯,穿著簡單,髮髻上插著一根銀釵,身後跟著一個沉默的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