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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邊打著哈欠,夜未央伸手讓下人給他套上衣服,人都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這話說的一點都沒錯。
這一年前他還不習慣別人給他穿衣服,到如今都已經習以為常,每天早上起來就是張開手等著被人伺候。
夜未央暗暗驚嘆於自己飛速的適應速度,一邊又覺得他是不是應該多出去鍛鍊鍛鍊,總覺得過了春天以後人是越來越犯懶,每天起床是越來越困難。
收拾好以後夜未央就和已經等在外面的灼華一同出了門,坐在馬車裡的時候他突然想起來那天徐滄海問他灼華過的如何的事情。
答應過徐滄海這事情不能告訴灼華,可夜未央也有他的法子,對外邊兒的男子問道:“你這陣子一直跟在我身邊,要不要哪天給你放個假,讓你回去看看你師傅他們。
”
“不必。”灼華正視著前方,回答得是果斷又快速,連想都沒有想一下。
夜未央還想多問問呢,就被灼華給岔開了話題:“大人,你打算避著大將軍到什麼時候,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我想大將軍都會坐下來和你慢慢談,你從前那麼相信他,這會兒怎麼反倒不信他了。”
夜未央頓時苦笑了起來,回到天京城已經快三個月了,這期間北辰搖光如承諾的那樣沒有再在廣南動手腳,也沒有讓金國再來騷擾天國,更沒有一點音訊。
曾經轟轟烈烈地說著愛他只要他的北辰搖光突然就沉寂了下來,沒有再來打擾他,也沒有了什麼消息。
當三個月前,北辰搖光因為一個消息和傳聞而離開了他的身邊,讓他有了可趁之機逃離之後,夜未央突然發現他的確如北辰所說的那樣,並不如想像中高興。
或者說,他竟然也有了失落和失望的情緒。
再一次看到了劉伯兮,他除了有對大將軍的思念和不變的愛慕之外,也多了一份沉甸甸的愧疚。
“我不是不信他,我是信不過我自己。”
灼華沒有再多說話,一行人很快便到了湖邊。
油綠綠的垂柳像一個個愛美的女子,對著澄淨的湖面梳理她們長長的頭髮,樹下偶爾有一對男女走過,似乎在風中訴說著對彼此的愛慕之情。
下了馬車以後夜未央忍不住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果然還是要出來多走走,整天在府里待著他都快變成一隻胖狐狸了。
“大人,請。”
灼華引領著 夜未央走向了停靠在湖邊的一艘畫舫,那畫舫有兩層樓,外邊兒還貼著紅色的窗花,看起來舒適又漂亮。
夜未央輕輕一跳就跳上了畫舫,灼華隨後也上了船,船夫很快便揭開了繩子,船槳往岸邊一撐,畫舫便悠悠地離開了岸邊。
灼華說道:“這會兒雖然還早,不過夏天太陽還是毒辣了一些,大人進船里坐吧。
”
“好。”
夜未央笑著點了點頭,他來了這世界一年,坐船坐過不少次,但還是頭一次坐在這麼漂亮的畫舫上泛舟賞荷。
最開始聽灼華說“泛舟賞荷”,他以為真的是一艘小舟,沒想到是如此漂亮又豪華的畫舫。
走進了畫舫里,夜未央看到裡面而不但有供人休息的矮榻,而且還有一個女子坐在船艙里彈奏著動聽的琴曲,在女子附近也有人專門在煮茶。
“你這人看著悶悶的,沒想到還會附庸風雅。”夜未央忍不住拿灼華打趣了起來。
灼華嘴角微揚一個細微的弧度,指著往樓上走的樓梯道:“大人樓上請,在樓上可以吹著湖風,聽著琴曲,還能觀賞湖中荷花及兩岸風景。”
“好啊。”夜未央往前走了兩步,見灼華還在下邊兒站著,他便停了下來問道,“你不上來?”
“等茶煮好了,我送上去。”
……
……
還沒走到樓上夜未央就已經感覺到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湖風,他扶著紅木樓梯扶手走到了畫舫的二樓,二樓更像是一個樓台,四周沒有窗戶只有層層在風中飄揚的白色薄紗。
而當夜未央走上去以後,便發現在樓台的一端有一個身著青衣的男子正背對著他站著。
“我早該知道的,灼華怎麼會突然請我泛舟賞荷,以他那性子的人更不會想到找這樣一個畫舫來。”
夜未央苦笑了起來,倒也沒有因此而下樓去,反正該來的總會來,有些事情也拖不得。
“如果不這樣,你是不是要避我一輩子?”劉伯兮轉過身來,一雙星目帶著複雜的情愫落在了那讓他魂牽夢繞的男人身上。
有思念、有無奈、更有一絲絲失落。
夜未央看到了劉伯兮眼中的種種情緒,他微微抿了抿唇在旁邊坐了下來,湖風吹起半透明的薄紗拂過了他的臉頰。
“未央,我以為我已經可以讓你去依賴和信任了。”
不管夜未央遇到了什麼事情,劉伯兮早已經做好了和這男人承擔一切的準備,他喜歡夜未央,也以為對方可以盡情地在他身上找到依靠和信任。
可這三個月里,劉伯兮卻突然發現夜未央並沒有完完全全的信任他,否則又為什麼一次又一次的避開他。
每一次看到夜未央故意避開他,裝作沒看到他的模樣,又或者是在看到他以後就突然轉過身大步離開,劉伯兮心中的苦澀和無奈也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不止一次告訴自己,或許是夜未央需要時間去獨處,等過一段時間就好了。
可他已經瞪了三個月,明明這人就在他的眼前卻還是避著他,劉伯兮等不下去了。
如果夜未央不想見他,他就找著法子去見這個男人。
“我不想避著你,只是不敢見你。”就像現在,夜未央都不敢去直視劉伯兮那雙明亮的星眸。
一看到對方的眼睛,夜未央就好像從中看到了自己不堪的一面,他看著湖面上盛開的朵朵蓮荷,微微握緊了長袖下的手:“曾經有人和我說過我配不上你,當時我還不以為然,現在就覺得,其實那句話說的一點都沒有錯。”
夜未央用力閉了閉眼,轉過頭望向劉伯兮時已經把心裡的掙扎都給掩蓋了下來。
他看著大將軍一字一句的說道:“這三個月我想了很多,伯兮,我們以後還是回到一年前的關係好了,你還是那個不喜歡的夜未央的劉伯兮,我還是……”
“一年前是一年前,一年後今天的你和我又怎麼回得去?”劉伯兮輕輕嘆了一聲打斷了夜未央的話,他朝男人走了過來,在夜未央的身邊坐了下來。
“喜歡了便是喜歡了,又怎麼會因為一句話就不喜歡了,如果一個人的感情可以去控制,那也就不叫感情。”
劉伯兮近看著夜未央,他不想逼這隻有時候喜歡鑽牛角尖的大狐狸,可不想真的因為夜未央的一句話就斷了和這男人的關係。
這關係,更不是他們想斷就能斷。
“不要說什麼配得上不配得上,未央,你就再信我一次,不要把什麼事情都憋在自己心裡。”
聽著這話,夜未央驀地就笑了起來,只是這笑里只剩下了苦澀和自我嘲諷,他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他看著劉伯兮說出了連他自己都覺得羞恥的話。
“可如果……我變心了呢?”掩蓋在長袖下的雙手死死握成了拳頭,指甲都快刺破了掌心,夜未央看到劉伯兮的目光在他說出這句話以後,一瞬間染上了幾分難以置信的驚愕。
“如果我的心裡不再只有你一個了呢?這不是我的一時糊塗或者腦子發熱,我已經想了三個月,三個月足夠讓我想清楚了。”
夜未央做不到騙自己,更做不到去騙劉伯兮。
明明心已經不像是最初那樣只有劉伯兮一個人了,即使他可以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在乎,還是和以前那樣享受著來自大將軍獨一無二的疼愛,夜未央還是做不到。
他做不到去欺騙自己所愛的人。
推己及人,如果劉伯兮在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偶爾還會想著別人,夜未央受不了。
這份乾淨的感情如今因為他而染上了雜塵,不是什麼藉口,他就是覺得自己配不上劉伯兮,更沒辦法心安理得的一邊被劉伯兮愛著,一邊又把他自己的心把其他人裝進去。
此時此刻,和劉伯兮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幾乎耗盡了夜未央的力氣和畢生的勇氣:“對不起,伯兮。”
夜未央低著頭沒敢去看他身旁男人的表情,在久久的沉默之後,劉伯兮開了口:“他……”卻又立刻戛然而止沒再說下去。
就算知道了那個讓夜未央記掛的人又怎麼樣,還能改變什麼事實嗎?
“我只問你,你還愛我嗎?”
夜未央不假思索地點了點頭,他恨不得立刻就撲進劉伯兮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