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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雲停哎了聲,心想大兄弟,你這話算是說對了。
可不是有的馳騁——滿場的公馬都是你的。
喜歡哪個,只管上,千萬別挑。
顧黎的戰馬也在一旁繫著,神色高傲不屑的很,往那兒一立穩如泰山,任憑人給他上馬鞍。小母馬把周邊的馬都蹭了一個遍,也不敢去蹭它,知道它脾氣不好,剛怯生生往那邊兒邁了一步,顧黎那寶貝戰馬就高高昂起了白蹄子,警示意味極濃。
晌午,胡人再攻城。軍馬都被牽到了前頭,左相之子也立在那兒,與顧黎一點頭,「顧將軍。」
顧黎躍上馬背,長腿垂下,眸光微斂。身後的杜雲停趁無人注意,沖渣攻略點了點頭。
渣攻便懂了,登時心中大定。
「陳大人如何也來了?」
左相之子笑道:「既是來了這裡,自然該同各位一起衝鋒陷陣才是。請將軍准我一同前往,可否?」
顧黎定定看了他一眼,並不去攔他,只道了一句「可」。他再度催動戰馬,轉眼掠出場地。
左相之子在後頭瞧著他的背影,瞧見那馬不同尋常的暴躁,心裡更安。
他哪裡知道,戰馬是剛剛被那小母馬騷擾出來的脾氣。
他回頭道:「給我也牽出一匹來。」
馬廄的人卻有些為難了。這位大人不比那些武官,是騎慣了馬的——這麼個文縐縐的文臣,真要騎那種烈馬,只恐怕降服不住。
他左思右想,便把那一匹稍稍溫順些的小母馬給牽出來,讓這位文臣騎上。
渣攻並不在意,他這次去戰場,只是為了看顧黎是如何死的,順帶再主持下大局。
他不可能親自上陣殺敵,自然也不會在意馬到底是怎麼個脾氣。腳下一夾,便催著這匹小母馬也朝著外頭跑去。
兩軍交戰,喊殺聲震耳,塵土飛揚。左相之子無需多瞧,一眼便瞧見人中高高一點紅纓,左衝右突,如入無人之境。
那是顧黎。
渣攻還是頭一次見著這等戰事,看罷只覺心中砰砰跳,他並不向前沖,只留在壓陣的人身後,目光緊緊盯著那一抹紅。
直至親眼瞧見,才知曉顧黎戰神之名究竟從何而來。他沉肅著一張臉,手中一柄長劍揮舞的獵獵生風,劍光雪亮,如今那上頭血紅一片,滴滴答答順著劍鋒往下落,已是不知宰殺了多少人。向來以勇出名的胡人在這樣不要命的攻勢之下,竟然也節節敗退,一再向後退去。
他周圍有親兵幾十人,亦是奮勇殺敵,個個兒雙目赤紅,臉上血滴如汗滴滾滾往下淌,悉數是被噴濺上的。
左相之子自認是個文雅人,做不來這粗魯事,只在後頭用手帕捂了口鼻,眼睜睜瞧著。
一面瞧,一面卻又止不住地心急。
如何還不發作?
如今正是機會。顧黎身陷敵軍,親兵都四散開來,若是要尋個機會,不是此時,更待何時?!
他正想著,身下的那一匹馬卻有點不老實,一個勁兒掙起來。左相之子不耐煩,猛地攥了把韁繩,揮起馬鞭打了一鞭,呵斥:「老實點!」
這一句沒起到什麼作用,這馬愈發像牛皮糖似的攪起來。還不及渣攻反應,它忽然邁開四蹄,接連撞開幾個士兵,瘋也似的朝前躥去。
渣攻心驚肉跳,拉了幾把也沒能拉住,只得抖抖索索長喝:「吁——吁!」
母馬哪裡還聽他使喚?這會兒只顧著一頭扎進胡人的軍馬堆里,磨蹭起來。
這也是因著杜雲停。他方才衝鋒之時,把手頭半瓶子藥也悄摸摸灑了,就剩個瓶底。當然不曾灑給自己這方軍馬,全灑給了胡人。雖然不及吃的效力大,但於空氣之中一揚,胡人的軍馬也不安分起來。
再加上胡馬本就高大,馬縱使要交配,也下意識要尋強的雄性。母馬被那氣味一刺激,帶著渣攻一騎絕塵,不管不顧往胡人堆里沖。
左相之子又是拉又是喝止,嗓子險些扯破,半點用處也沒。倒是那些胡兵瞧見他身上盔甲值錢,又看他頭頂也有紅纓,長得文弱像個秀才,暗猜他不是個普通小兵,紛紛提起槍來刺他。左相之子不會多少武藝,轉眼就淹沒在了人潮里。
後頭兵士俱吃了一驚,詫異地瞥著這處,不知道這位怎麼忽的英勇起來,倒像是不要命了。
他們哪兒知道,左相之子如今是有苦也說不出——
哪兒是他願意衝出去的?這馬!全是這馬帶著他衝出去的!
他心頭髮恨,身子團起來,卻還是招架不住胡兵。有人猛地把他打落馬下,提刀就來取他項上人頭,渣攻腿直發軟,連忙叫道:「那是顧黎!我指給你們——我把他指給你們——」
離他不遠的杜雲停猛地蹙起眉,撥轉馬頭。
話音未落,胡人已經一刀砍了下去,把渣攻捅了個對穿。出來時刀子血紅,他甩了甩,嗤笑道:「誰不知那是顧黎。」
只是知道歸知道,也得有那個命去扛才行。
左相之子帶的也有親信,見此場景大慟,此刻才剛剛趕到,忙去救人。其餘兵士於將軍率領之下一鼓作氣,硬是把敵軍沖了個七零八落,不得不調轉馬頭轉而潰散逃跑。
還有人慾要追,當即請將軍示下。有人說:「窮寇莫追。」也有人說:「一網打盡!」
所有兵士仰面望著顧黎,只等著聽他那一句話。顧黎慢慢將手中那一柄長劍擦亮了,旋即舉起,朝著胡人潰散的那一處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