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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煩死了你……」
醒過來的杜雲停眼神哀怨,尾巴濕淋淋的,抓著床單,「一回來就餵藥……」
就不知道干點別的?
小孩低低笑了一聲,低下身親親他,手指把玩著他的毛耳朵。
「哥哥,還記得剛才和我說了什麼嗎?」
杜雲停這會兒自己吃飽喝足,一扭臉便是死不認帳。
「說了什麼?什麼都不記得了——嗚——」
不記得的代價相當慘重,杜雲停難得地看到了回天明,是臉靠在玻璃上時,從遠處的地平線上看見的,鮮紅的太陽從那一道線上極富生命力地躍起來,慢慢升騰到了空中。
商陸並沒在屋裡待多久,天色剛剛有點發白,他便起身又穿回了衣服。杜雲停手軟腳軟躺在那兒,啞著嗓子問:「怎麼回來了?」
他知道軍校管得嚴,小孩肯定不是通過正常渠道回來的。
商陸從不對他撒謊,從地上把自己的武裝帶撿起來,穿到腰上,道:「翻牆回來的。」
杜雲停一驚,抬眼看他。
「那你待會兒……」
「再翻牆回去,」小孩滿不在乎,整了整衣袖,「哥哥,沒事,那牆不高。」
根本不是牆高不高的事!杜雲停有點兒擔心,「萬一被人逮到了,會不會挨罵?」
他頓了頓,又道:「怎麼突然想著回來?」
狼崽子的眼神又痴又粘,像是在陽光底下曬的半化的奶糖,幾乎能拉出絲。他重新湊近,身上蓬勃的青春感與少年已然出脫的堅朗修長的體型好像共同帶來了隱隱的壓迫,讓杜雲停下意識抿了下嘴唇。
「想哥哥了。」小孩低聲說,頭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帶著點親昵的撒嬌,「哥哥想不想我?」
杜雲停說不出不想的話,臉上微微泛起了紅。這一抹紅色比什麼都要明顯、讓人心動,商陸半咬著嘴唇微微笑起來,又戀戀不捨地親親他。
「再等等,」他低低道,「我很快就能回來了……」
等他成長為真正能保護哥哥的新人類,他便再也不會與哥哥分開了。
相聚時越是濃情蜜意,離別時便越發地艱難。小孩磨蹭到了最後一秒,直到不得不走的時候,才慢吞吞提著包從門口出去。杜雲停還要起身送他,小孩死活也不准。
「哥哥再送,就真走不了了。」
杜慫慫只好把家中的傘強行塞給他,絮絮叨叨囑咐了一大堆有的沒的,在對方邁出家門後,立馬幾步來至窗前,看著他的身影從樓下出現,冒著這清晨時細細的雨簾穿到了馬路對面。
像是有感應一般,小孩在馬路對面也回過了頭,笑著沖他招了招手。
杜雲停也向他招了招。雨聲淅淅瀝瀝的,在這樣的聲音里,他望著他的少年邁開腳步,朝著來時的方向一路奔跑過去。
這一天私自外出,最終還是被學校里的老師發現了。老師查不出他去了哪兒,只知道他翻牆出了校,因此罰了他十圈的負重跑。商陸不怎麼當回事,答應一聲,便把重重的沙袋捆在了腿上,又向肩上背了個重重的包。
離校時是室友們為他打的掩護,這會兒挨罰時,幾個室友也在旁邊站著,小聲道:「你怎麼這麼實誠,背包里裝這麼多砝碼幹什麼……也不拿出來點。」
商陸搖搖頭,只言簡意賅道:「不用。」
他將從家中拿來的小碎花傘細緻地疊起來,放在一邊,隨即冒著雨開始奔跑。冷著臉的老師掐著表站在跑道邊上,呵斥,「速度再快點!」
商陸於是咬著牙,將速度提的更快。興許是因為見過了青年,他這會兒心裡的缺漏也好像被填補上了,毫無顧忌地拉大步伐,將自己的速度提到最高。
他在學校中是當之無愧的好學生。說真的,學校里新人類並不少,大都是獅子老虎,奔跑能力也都相當強悍。可系裡幾個老師都格外欣賞於他,不僅是為著他努力,更是因為他身上有一股不管不顧的狠勁兒。那種勁兒,非得是經歷點過東西才能培養出來的,一般的順風順水的新人類身上,看不到這種真正屬於猛獸的光。
正因為看好,所以格外嚴厲。旁人背五十斤負重,商陸需要背八十;旁人跑十圈,商陸需要跑十五。這若是杜雲停知道了,指定能心疼的當場抽抽過去,可這兒沒有心疼他的人,商陸也絲毫不知道心疼自己,不管是什麼樣的任務都咬著牙往下擔。
他很少關心別的事,除卻訓練外,便只剩下了青年。
這天訓練回去,卻忽然聽到寢室里唯一一個博覽群書的室友說:「大瓜!之前那個還挺出名的作家,這會兒突然出來說他那本小說裡頭被家暴的主角實際上有原型……」
這事,其他幾個人都絲毫不感興趣,連頭也沒抬。商陸正做著拉伸,卻忽然像是有了什麼感應,驀然開口,問:「哪個作家?」
室友沒想到他能張嘴搭這話茬,一時間倒也愣了愣。
「就……就之前寫蜂鳥的那個……」
《蜂鳥》是杜雲停之前寫的短篇。商陸猛然站起身,從他手中接過了手機去看,發現社交媒體上已然翻了天。
起因是杜雲停寫給公眾的一段自白。
「我深覺自己作為朋友並未起到作用,不能將他從泥沼之中拯救出來。我所寫的一切,皆基於這位朋友的實際情況……如今,我已忍無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