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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還是待在帳里。」
與他說話的人並不同意,「我要跟著將軍去。」
將軍道:「只怕不妥。」
「如何不妥?」那人固執的很,絲毫不肯讓步, 「我自然該跟著將軍去……」
左相之子聽著聲,慢慢把帳帘子掀起來一點。他從那縫隙裡頭看見了那張內應的臉,顧黎面對面站著與人說話,他看不清神色,只瞧見一隻手扶了上來,在小暗衛的腦後摸了摸。
聲音漸漸小了,聽不清了。左相之子坐回帳中,心中卻明白,自己這枚棋子安排的遠比他想像的還要成功。
軍中日子苦的很,吃的是行軍的糙糧,乾巴巴的硬饅頭。平日裡錦衣玉食慣了,左相之子還當真沒吃過這些,第一次啃牙幾乎要咯掉。
他把饅頭一撂,滿面雷霆:「怎麼就給我吃這個?」
來送飯的士兵吭吭哧哧,解釋:「大人,將軍也吃這個——」
左相之子全然不信。顧黎是這軍中首領,如何會也吃這個?他憤憤然起身,二話不說便去掀開顧黎大帳,欲要看個分明。這麼一看,將軍當真坐在帳子裡,手中拿著個與他一般冷硬無二的冷饅頭,瞥過來,沉沉道:「陳大人來,是有何事?」
左相之子也不傻,若是他逮到了顧黎與他吃的不一樣,那自然有的說;可這會兒他沒逮到,男人手裡頭跟他是一樣的伙食,再鬧大便顯得無禮。
他笑得溫文爾雅,信步邁進,道:「不過是想與將軍共用。」
將軍眼皮子微微一掀,也不知究竟是信了他這話還是不曾信,明面上給他讓了個位置,道:「陳大人請坐。」
左相之子硬著頭皮,只得在那桌邊坐了。
他一面坐,一面便打量這大帳。沒什麼特殊的,顧黎並不愛擺設陳列,裡頭雪洞一般,只有榻邊擺著把利劍。他匆匆看過,心中合計,面上卻不顯,抬起手來幫顧黎斟茶。
他端過去,顧黎卻不曾接,只道:「顧某飯時不用茶。」
左相之子手僵在那兒,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沒的尷尬。終於把杯子放下時,哈哈笑了兩聲,心裡頭卻著實把顧黎恨了個徹底。
他和顧黎這種靠著實打實軍功做官的不同,靠的不過是父親左相那一面大旗。雖然群臣面上不說,他心裡頭卻時時存著疑慮,覺著眾人不服他、私下裡看不起他。
如今瞧見顧黎這做派,那一點疑慮竟像是被坐實了。他咬著牙,恨不能把顧黎直接砍了雙臂,扔進宗人府,也叫他嘗嘗箇中滋味。
是夜,杜雲停又收了封密信。瞧見那送信的鴿子,杜慫慫喜上眉梢。
7777:【你開心啥?】
這一看就是渣攻又催你當間諜呢。
杜雲停伸出手,把鴿子抱下來,倒是不明白,【為什麼不高興?】
他指著那被養的油光水滑的信鴿,問7777。
【二十八,你看到的是什麼?】
7777實誠,說:【鳥。】
【不,】杜慫慫糾正它,【是肉。】
【……】
你不僅打算放他鴿子,還打算燉了他鴿子?
【這怎麼能算他的鴿子?】杜慫慫極不贊同,【他這不是送我了嗎?】
【……】
是嗎?
慫慫嗟嘆,【他可真是個好人。你不知道,這年頭吃頓肉有多難。】
軍餉里的那一點肉,還不夠他們人均咬一口的。他和顧先生已經啃了挺久的冷饅頭了,現在聽見肉字都心裡頭興奮。
這一次,密信里卻說起昔日清分,又約他在個地方一聚。杜雲停看完了,仰面想了想宮七與渣攻究竟有何昔日情分。
昔日倒算是有,情分卻算不得。如今回想起來,只能說左相的確是個搞這種陰謀的好料子,從一開始便打算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上陣父子兵,演的一齣好戲。
他唱的是白臉,他兒子唱的便是紅臉。
宮七八歲進的相府,其他幾個也不遑多讓。只是那些孩子都沒宮七根骨佳,格外受師傅看重。
說是看重,實則是教的更嚴了些。挨打挨罵都是家常便飯,一日三餐倒有兩頓都不怎麼吃得著,日日只練功。
宮七究竟還年幼,剛進府沒多久便撐不下去,臥床幾日不起。師傅也不曾叫人去醫治他,倒是當時的左相之子與他年紀相仿,謊稱是自己病了,偷偷給宮七喊來了大夫治病。
宮七燒的迷迷糊糊睜開眼,只瞧見府裡頭穿的體面乾淨的小公子望著他,手還搭在他額頭上,瞧見他醒了,微微地一笑,把碗敲了敲。
「好了,」他脆生生說,「吃藥!」
如今的杜雲停看來,這裡頭全是水分——一個被看重培養的暗衛,哪兒需要左相親兒子巴巴地去喊人才肯救?要是不救,之前培養的錢不全打了水漂?
分明是故意演出來,給他兒子造個順水人情。
但當時的宮七看不出來,不僅看不出來,甚至還牢牢地把這當恩情記心上。
他是個良善人,雖然手上沾了不少血,可心思卻還乾淨。宮七沒別的想法,他是被左相和左相兒子救的,他妹妹多虧左相府庇佑,有吃有穿——這對他說,就是天大的恩情。
他為了這恩情,自然是拼死地幹活。這其中或許悄悄摸摸存了別的心思,宮七經常偷偷看府里的公子,天未亮時聽對方念書,天亮了便在書房外頭晃,看小主子的身影。但,看歸看,他從來不敢搭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