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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見青年神色納悶,高麗驟然明白了什麼,小姑娘一下子臉都紅透了。
「郁涵!」她壓低聲,把人往角落拽了拽,又是羞又是急,「……你收著點行嗎?現在是什麼時候,你還弄出這種事……」
到底是還沒嫁人的大閨女,越說越語無倫次,說話也顛三倒四。瞧見杜雲停仍然沒能理解她話中的意思,高麗匆匆在身上兜里搜尋一遍,最後塞給他一面小鏡子,恨鐵不成鋼。
「扣子扣嚴點!」
杜雲停:「?」
他舉著那小鏡子看了半天,最後終於搞明白了高麗指的是什麼。那痕跡藏的有些隱秘,他穿衣服時,居然也沒看見。
挺大的一個草莓,可能是轉基因的,瞧起來顏色格外鮮亮,個頭也驚人。
一看就知道,一定是新鮮種下採摘的。
杜雲停趕忙把扣子扣好,想想高麗的反應,又有些詫異。
……瞧小姑娘的意思,分明是知道了。
慫慫納悶,【我有那麼明顯?】
7777衝著他連聲冷笑。
你那要還叫不明顯,世上就沒人明顯了。
你眼睛都快黏在人家顧先生身上了!真看不出來的應該是瞎吧?
杜雲停說:【二十八,你最近的脾氣真是越來越暴躁。】
7777剛想質問他這是誰害的,就聽他的宿主下一句也冒出來了,【你更年期?】
【……】
7777怒髮衝冠。
你才更年期,你全家都更年期!
杜雲停這張嘴,真是能活生生把人氣死!
杜雲停回去就提醒顧先生,草莓這種植物特別挑土壤,一定要找好地方才能種,不能隨意種植。男人聽後若有所思,於是下一回,杜雲停兩瓣子屁股蛋都是紅的,活像是動物園裡頭的猴屁股。
他畢業的時候,顧先生的生意已經做出了點成績。又恰巧是推行市場經濟的好時候,從商的不再像先前那樣被一棍子打死,自然就有了出路。
無數人浩浩蕩蕩投身了南下從商的浪潮。
顧黎也決定去南方。他與小知青商量後,便準備與小知青一道走。杜雲停已經畢業,到哪裡工作都是工作,也不必再把自己拴死在這個城市裡頭,於是跟著他南下。
這個想法在郁母那裡受到了點阻撓。她如今身體已經大有好轉,經過這幾年的養護,再加上兒子爭氣心情舒暢,漸漸地也停了藥。
只是鬼門關上走過一遭的人,難免都格外看重家人。郁母就這麼一個兒子,捨不得他遠走。
就在這地方,找個踏踏實實的工作,進那種廠子或者當個公務員什麼的。之後娶個條件不錯的姑娘,兒孫繞膝靜享天倫,有什麼不好?
杜雲停沒辦法跟她解釋。且不說工作的事,只娶妻生子這一件,他便永遠也不可能順了郁母的心意。
他與郁涵,那都是天生就要走這條彎道的人,掰也掰不回來。並且認準了,就算撞了南牆,也絕不回頭。
郁母與他談過幾次,都談不攏。最終還是郁父出面,吸了一袋子煙之後一揮手,下了結論。
「走吧!」
郁母不可置信,扭頭看他。
「你怎麼這麼讓孩子走——」
「算了吧,」郁父遠比她看的開明,「雖然是你生的,可你也不能陪他一輩子。孩子長大啦,有自己的想法,他有更好的機會,怎麼能攔著不讓他去?」
他又扭頭,對杜雲停說:「去吧,該做什麼做什麼。——這是你們這屆年輕人的時代啦。」
他們大半輩子都沒能等到這時代。現在機遇大潮滾滾而來,郁父每天看報,都能看到瞬息萬變的局勢。
這是多好的時代。
他伸手拍了拍杜雲停的肩膀。
杜雲停沒吱聲,在城裡頭找了個老實的鄉下人幫著照看老兩口,給做做飯洗洗衣服。他走的那天,郁父郁母都來車前送,郁母幫他整著衣領,一直絮絮叨叨,「注意吃飯,注意休息。沒事兒多回來看看,你體弱,小心別生病了,啊?」
杜雲停一一應了好。顧黎也站在一旁,沉聲說:「都交給我。」
郁母抬頭看他,這個身形高挑勻稱的男人手裡拎著兩個人的行李,自己兒子反而是兩手空空,什麼也沒拿。她心中隱約覺著有些怪異,攏了攏披肩,卻什麼也沒說,只後退一步,目送著兒子上車。
叮鈴叮鈴的車鈴響起來,列車員一路小跑著過來催促。
「走了走了,快上去,要開了!」
杜雲停一腳踏在踏板上,隨即車廂門吱呀吱呀地關上。外頭的郁母仍然看著裡頭人,她手中拽著披肩,列車帶來的風把她暗色的披肩吹的颯颯飛舞,那藍白條紋的一角,好像是蘇聯歌中唱到的藍手帕,永遠印在了杜雲停心裡。
顧黎的手碰碰他的手背。因著車廂里都是人,這一下觸碰轉眼就分開了。
「之後還會回來。」
他說,沉沉地望著小知青,很想親親他這會兒好像存著感傷的眼睛。
杜雲停回過頭來,笑了笑。
「沒事,」他說,又朝著男人的方向靠了靠,「我只要和二哥在一起,去哪兒都可以。」
好像人的生活,總是不能避免開選擇。杜雲停雖然覺得對郁母不公平,卻也必須得在兩者之間選出一方。
他不敢奢求從郁父郁母那兒得到理解。他們不是高麗,高麗理解了,並不代表父母也會輕易地理解。年齡,閱歷,時代背景,這些都是阻礙。